那天晚上,天空黑得像用墨染成的,不见一点亮意,港口的海和天空连成一片,使人格外窒息。
高途站在港口入口的阴影里,海风裹着咸腥气扑过来,空气里藏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在墨黑的海与天之间,让人胃里发紧。
仓库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高途几乎是瞬间站直了身体。沈文琅走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总……。”高途迎上去想问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文琅——不是愤怒时的狂躁,也不是冷静时的疏离,而是一种近乎沉寂的凛冽。
“高途,通知下去,明天一早召开记者会,把所有证据公开。另外,让研究室重新启动原料检测,用最快的速度拿出合格的批次……这是他的心愿。”
他说完转身往车里走,高途开车,回了临时住的别墅里。
下车之后,依旧无言,高途拿了几瓶啤酒走到沈文琅身旁坐下。易拉罐打开时发出“啵”的一声在这无声的凌晨格外明显,高途打开一罐塞到沈文琅手中,自己拧开另一罐。
二人都没吱声,沈文琅握着易拉罐,罐身很凉,水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在深色的西裤上,印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张老师是个bate,但他却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佩服的……当年我和我父亲决裂,那时还没认识花咏,是他让我一直住他家里……还有小艺……”
“小艺……是张副总的女儿吗?”
过了好一会,沈文琅点了点头,开口,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嗯,小艺她才刚上小学,之前通话告诉我她钢琴得奖了,要把奖杯送给我……”
“我应该让他们一起回国的……”
手里的易拉罐被他捏得变了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高途没有说话,跟在他身边多年,他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见过他愤怒却依旧从容面对的模样,可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那些年,他从未了解过,也从未察觉过他的……寂寞。
地上的易拉罐逐渐增多,捏瘪的铝皮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大多都是沈文琅喝空的。今天的他不像往常那样多话,连抬眼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只是沉默地灌着酒,直到最后,连仰头的动作都有些迟缓。
高途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堵得慌,更加无力,在沈文琅身上他总是有种挫败感——明明想要靠近,却害怕,害怕触碰到他的尖刺,害怕从此被他厌恶,怕此刻那双充满疲惫的眼睛里突然泛起的冷意。
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安扶到他,在他看来,互相纠缠过的信息素应该……会喜欢的吧?
omega的信息素带着一些鼠尾草的香气,小心翼翼地往沈文琅的方向探去,高途咬着牙偷偷攥紧了拳,额角渗出细汗——他在拼命控制信息素的浓度,既怕太浓惹他心烦,又恨自己这该死的紊乱,连这点微薄的安抚都送不出去。
明明是卯足了劲催发,可那些气息刚飘出半尺,就消散在空气中,真正能缠上沈文琅腺体的,寥寥无几。
沈文琅垂着眼,抬手松了松领带,咽下最后一口酒,空瓶被随手放在茶几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这一声让高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高途,你是嫌死的不够快是吗?”
高途脸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刚涌上的信息素猛地一滞,他知道沈文琅的意思——强力催发信息素让本在修养期的腺体无力承受,信息素只会更加无法控制,刚刚勉强催发已经让腺体隐隐作痛,此刻被这句冷硬的话一刺,更是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果然还是不行。
“可是……”现在你需要安慰,高途咽下了剩下半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未等他辩解,男人就已经转过身面向他,死死地盯住他,高途有些分不清他是醉的还是清醒的。
“沈总……怎么了?”高途问道
沈文琅没有回应,只见他动作很快,抬起胳膊,温热的手掌骤然覆上他后颈,停留在腺体凸起的位置上方,这让高途有些僵硬。
“收起来。”沈文琅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带着不耐烦地凶意,指尖却下意识放轻了些。话音未落,他周身那股鸢尾花的Alpha气息便主动涌了出来,不是平日里带着压迫感的强势,而是裹着层难得的温和,小心翼翼地往高途的腺体里钻。
这是第一次双方意识都清醒的情况下感受到的信息素,是后颈上的腺体最为熟悉的气息。带着天生的压制力,却又奇异地裹着安抚。
高途浑身一僵,随即像被抽走了骨头般腿一软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往前倾,差点栽倒在地。沈文琅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拽到身边来让他能够靠在自己身上,手掌传来的温度烫得高途一颤,后颈的腺体被那股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这是难得的温暖,连带着眼眶都热了起来。
腺体的温热让高途像泡在温水一样舒服,甚至忍不住打起瞌睡。
他不知道的是,沈文琅正垂眸看着他泛着薄红的眼角,指腹在他后颈腺体上轻轻触碰,试图去修复他那受损的地方。
高途的呼吸渐渐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摘下镜子的眼睛下方总是泛青,这家伙就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自己。
沈文琅看着他靠在自己肩头微微发颤的发梢,另一只手悄悄抬起来稳稳地托住他的膝弯,他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进他的房间。
高途在半梦半醒间轻哼了一声,沈文琅的脚步逐渐放轻,开了门给人塞进被子里。
他坐在床边,掖了掖被角,看着眼前的人睫毛颤了颤,便彻底沉入了梦乡。似是酒精在血液里慢慢烧起来,他觉得浑身发热。
这人瘦得离谱,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腰更是纤细,可偏偏还是很好看,睡着时褪去了平日的疏离感,倒显出几分脆弱的好看。
“高途,”他低声开口,声音在屋子里格外清晰,“这十年在我身边究竟为了什么?”
从那一晚过后,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