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沈文琅的目光在高途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他总是不忍心。

　　他看着高途几乎要缩进地缝里，也嗅到了空气中那抹鼠尾草气息里难以掩饰的苦涩，高途只有在自己面前会如此慌张，他不该逼他。

　　他没有再追问，收回自己审视的视线。只是沉默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了高途太多秘密的照片和那瓶早已变质的饮料，轻轻放回了床头柜的抽屉里，仿佛从未来过。

　　“去医院复查怎么样？”沈文琅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

　　“还好……没什么大碍……”高途下意识回答，声音微颤，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靠着墙，他可能就要倒下了。沈文琅的突然转移话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他心慌意乱。

　　“高途！”沈文琅走近一步，没有触碰他，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到令人心慌的眼神看着他

　　”以后……不要再隐瞒我任何事了……”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可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感受到手下身体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

　　“我们……慢慢来。”

　　房间突然的安静，仿佛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那一点温度的抽离，高途几乎要下意识的更紧地贴住了墙壁。

　　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沈文琅转身，拖鞋落在柔软的毛毯上，很轻没有一点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高途的心上，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关闭了一切。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高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寒意，他却浑然不觉。

　　他仿佛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沈文琅身上的气息，与自己信息素里无法完全散去的苦涩鼠尾草味交织在一起，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捂住了脸。指尖冰凉。

　　沈文琅看到了。看到了他藏得最深的、几乎要与血肉长在一起的秘密。

　　可沈文琅没有撕开它，没有质问，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或怜悯。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一切归位，仿佛不忍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以后……不要再隐瞒我任何事了……】

【我们……慢慢来。】

　　这两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像温水流过冻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和一种让他恐惧又无法抗拒的期盼。

　　“慢慢来”？怎么慢慢来？高途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看穿了所有伪装伎俩的动物，茫然无措地困在原地。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沈文琅给了他绝对的空间，可这份体贴此刻却像一种无声的煎熬。

　　他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都有些发麻，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紧闭的抽屉上，眼神空洞。

　　寂静仍在持续，在这片独处的寂静之下只剩下一种精疲力尽的虚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确认的、微弱的希冀。

　　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请不要让我醒来。

　　如果前路迷雾重重，但至少，似乎有人点亮了一盏很轻很柔的灯，告诉他，不必再一个人踉跄独行。

　　即使他暂时还不敢向那盏灯靠近。

　　————

　　第二天早上，高途醒来时感觉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一夜辗转反侧，混乱的思绪和沈文琅最后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几乎花费了他全部的脑细胞。

　　他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下床走到镜前，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眼眶周围浮着一圈明显的红肿，连原本清亮的眼底也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整个人透着困倦和憔悴。

　　这状态实在算不上好，甚至有些狼狈。他径直走向厨房的咖啡机。因为二人很少喝咖啡，机器几乎都是闲置的状态。

　　他仔细量取咖啡豆，听着研磨机发出细碎的嗡鸣，他呆坐着，看着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带着焦香的苦涩气息逐渐弥漫开来，仿佛试图用这陌生的气味盖住疲惫。

　　他需要这杯咖啡，驱散身体上的困倦，试图告诉自己，也告诉可能看到的人，他一切如常。

　　即使眼底的红肿，脸色并没有那么好看，指尖接触温热杯壁时几不可察的颤抖了几下，险些打破这份“如常。

　　“高途！”沈文琅在楼上喊了一嗓子，把高途从平静中抽离。

　　高途猛地一颤，指尖下的咖啡杯轻晃，几滴滚烫的咖啡溅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地抽了口气，迅速用另一只手抹去痕迹。

　　“嗯？怎么了？”他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装着带上一丝刚醒来不久的沙哑慵懒，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放下杯子，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借着料理台的支撑，短暂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速度很急，却每一步都像踩在高途紧绷的神经上。沈文琅下来了。

　　“起这么早？”沈文琅的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和往常似乎并无不同。

　　高途终于转过身，迎上对方的视线。沈文琅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头发还有些微睡后的凌乱，眼神……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探究，又或许只是高途的错觉。

　　“嗯，睡不着了。”高途含糊地应道，伸手去拿流理台上的咖啡壶，借动作掩饰，“煮了咖啡，要吗？”他的手指确实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但他尽量握稳了壶柄。

　　沈文琅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高途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让高途感觉自己眼底的红肿和血丝无所遁形。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视线扫过自己疲惫的眉眼。

　　“换一杯茶。”半晌，沈文琅才开口，走了过来，倚在料理台另一边，看着高途有些忙乱地给他煮茶。

　　在高途的惊愕的目光下，顺手把咖啡倒到一旁的水池里。

　　“限命长？空腹喝咖啡？”

　　高途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不会了……”他把杯子放在一旁，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但嘴角有些僵硬，“我先出门了。”

　　沈文琅接过杯子，看着茶叶在杯中展开枝叶，旋转。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又跑？”他低声说，然后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高途未关进的房门，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模糊探究，变得清晰而直接。

　　空气仿佛凝固了。茶叶的清香变得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