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吃完饭，二人分开后，高途回到公司。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进走廊，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他心底因与故人重逢而泛起的波澜尚未完全平复，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难以言喻的怅惘的复杂情绪。

　　他敲了敲沈文琅办公室的门，随后推开，里面依旧空荡荡的，沈文琅还没有回来。

　　高途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个紧闭的抽屉。里面放着慕夏，或者说，小朵送的那条领带。

　　他最终没有将它拿出来，只是沉默地坐下，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未完成的工作上。

　　然而，思绪就像在天空中飞翔的鸟，漫无边际。慕夏的出现，勾起了他太多刻意遗忘的、关于童年的灰色记忆。那些饱受折磨的日子，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排解的疲惫。好在，都过去了。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仅仅是一个被豪门收养的幸运儿，还是……另有隐情？他要相信她吗？

　　 她口中那个不允许她吃辣、注重仪态的，是那个看似平常普通的慕家吗？

　　这些疑问盘旋在他脑海中，而沈文琅今日反常的行踪更让他感到不安，让这个下午显得格外漫长。

　　阳光缓缓偏移，逐渐变得柔和，最终染上黄昏的色彩。高途并非爱摸鱼的人，一下午也处理完了不少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还没来得及给沈文琅发消息询问要不要回家吃饭，办公室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沈文琅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与早上离开时并无不同，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神色平静。但高途敏锐地注意到，他眼底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同于往常的微光——甚至是有些开心。

　　沈文琅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过，最后落在高途身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高途微微一怔：“沈总，是还有工作要处理？”这个时间点，通常已经过了他需要陪同应酬的时候。

　　沈文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意味：“走吧。”

　　高途压下心头的疑惑，依言起身拿起外套。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沈文琅亲自开车，载着他驶离了HS大楼。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高途熟悉的餐厅或商务会所，而是穿过渐渐亮起霓虹的街道，驶向一条相对安静、靠近江边的道路。最终，停在江边的一家餐厅前。

　　餐厅里灯光昏黄柔和，流淌着优雅的钢琴曲，氛围安静而私密。

　　侍者似乎早已认识沈文琅，恭敬地将他们引至一个靠窗、能俯瞰江景与城市夜景的僻静位置。

　　落座后，高途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他不明白沈文琅为何会突然带他来这样一个地方——这个场景，似乎像是……约会。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掉。

　　点完餐，侍者离开后，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江对岸的城市灯光如同散落的星光，与缓缓流淌的江水相映成趣。江面上，几艘游艇慢悠悠地划过，激起淡淡涟漪。

　　沈文琅端起高脚杯，目光落在高途脸上，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预定的步骤，语气平淡地开口：“生日快乐。”

　　高途彻底愣住了，拿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

　　他……还记得。

　　沈文琅似乎看出了他的惊愕，难得解释了一句：“怎么？我有那么差劲吗，连你生日都不记得？”

　　高途赶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啦，逗你的。”沈文琅笑着打断他，“上学的时候我给你庆祝过生日，去年生日因为跟盛少游打架你还受了伤，今年，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推着一个精致的小餐车走来，车上放着一个不算大、但造型简洁优雅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支数字蜡烛，暖黄色的火苗轻轻跳动。

　　侍者微笑着将蛋糕放在桌子中央，然后礼貌地退开。

　　暖融融的烛光映在沈文琅深邃的眼底，将他平日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高途，眼眸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和，映着跳动的烛火，竟让人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

“许个愿吧。”沈文琅的声音在音乐的间隙响起，比平时更轻。

高途看着眼前的蛋糕，望着烛光后那张专注的脸，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酸涩又温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来，迅速席卷四肢百骸。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忽略这个日子，习惯了无人记得的生日。白天慕夏的礼物和祝福让他惊讶，而此刻沈文琅这看似随意却显然精心安排的举动，更像一记无声的重锤，敲碎了他心口那层冰封的外壳。

　　原来，他一直在。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依言闭上眼睛，双手在桌下悄悄握紧。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无论糟糕还是失意，此刻都逐渐瓦解。

　　他许了一个愿——一个一直觉得奢侈的愿，如今带着迟疑，似乎有了实现的可能。

　　然后，他睁开眼，吹熄了蜡烛。

　　轻微的烟雾袅袅升起，隔在两人之间。沈文琅看着他，嘴角微勾，眼神也亮了。

　　“切蛋糕吧。”他将切蛋糕的银质餐刀推到高途面前。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却不同于以往工作时那种公事公办的沉默与尴尬。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缓和的气氛，偶尔的眼神交汇，也不再充满距离。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没有太多交谈，却像刚认识的小情侣在江边闲逛，手里拿着年轻人喜欢的奶茶。

　　沈文琅突然捏住高途的衣角，轻声问：“所以，今天算是我追求你吗？”

　　高途一抬头，便撞上他灼灼的目光——澄澈而认真，清晰映出他的愕然，令他心头一颤。

江边是流光溢彩的夜色，江对面的烟花绚丽绽放。

　　高途听见自己的声音：“算。”

……

　　回去的车厢内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

　　高途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感觉这一天过得如此不真实。沈文琅的举动，像是在他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足以引起惊涛骇浪的石子。

　　他偷偷侧过脸，看向驾驶座上的沈文琅。对方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可高途的心，却前所未有地乱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沈文琅为他挡下那一击开始，或许更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这场暗恋从被发现开始，就结束了。他曾经的胆小和自卑，在沈文琅一次次的靠近中逐步瓦解。

　　而今晚，这顿沉默的生日晚餐，更像一个无声的确认，将那些悄然改变的丝线，清晰地摆在他面前。

　　未来的路依旧迷雾重重，潜伏的危机、身份不明的故人，还有身边这个让他无法捉摸的Alpha。

　　但此刻，看着车窗外属于江沪市的、熟悉又陌生的夜景，高途的心底，除了纷乱的思绪，竟也生出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勇气。

　　是沈文琅。

　　还好……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