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清醒的日子,对两人而言都是一场煎熬。
高途术后直接被送进了加护病房。沈文琅昏睡了一整天后强行苏醒,身体虚弱的一推就倒还梗着脖子每天让照顾他的护工推着他在加护病房的透明窗户外面守着,生怕自己赶不上高途清醒。
隔着那扇巨大的、冰冷的玻璃,他只能看到里面各种仪器闪烁的灯光和床上单薄的身影。
高途在昏迷中并不安稳,甚至因为不稳定而出现几次痉挛反应。
他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意识浮沉在黑暗与朦胧之间。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身处的地方十分陌生,内心涌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慌。
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但鼻尖却总能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那抹熟悉的焚香鸢尾花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忍不住依恋和靠近,又因找不到来源而焦急。这种求而不得、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折磨,耗光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每次都是急促地呼吸几下,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便又无力地陷入更深的昏迷之中。
病房内,他的监控设备几次警报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划破病房的宁静,医生和护士冲进去紧急抢救。
沈文琅在外面,听着里面混乱而急促的声音,看着那扇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他的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痛得仿佛被一次次揪紧、揉碎。
他感觉不到后颈伤口的疼痛,只觉得整颗心都悬在里面,只能等到医生出来告诉他还好,没事才能微微松下一口气。
好在,让所有人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只是因为身体太弱恢复的较慢。每一次抢救,高途都凭借着惊人的韧性挺了过来。
而且,经过反复观察和监测,他体内源自沈文琅的那部分信息素,正在以一种缓慢却持续的速度,与他自己残存的omega腺体进行融合、再生,如同润物细无声的雨水,顽强地滋润着干涸的草地。
当高途终于脱离危险,被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沈文琅觉得比自己几乎重新活过来一次,立刻让人安排自己换房间。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洁白的床单上。高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虽然没有带眼镜,可他依旧最先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椅子上,正一瞬不瞬凝视着他的沈文琅。
没有了意气风发,沈文琅瘦了很多,脸色更是苍白得厉害,眼下的乌青昭示着他多日依赖从未好好休息过。
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高途睁眼的瞬间,骤然亮起。
高途的意识似乎还漂浮着没有完全回笼,呼吸沉重得像不是自己的。
他眨了眨眼,想说些什么,可视线定格在沈文琅的后颈,那里覆盖着一块洁白的纱布,甚至在边缘有过渗血的痕迹。
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什么新药物,什么解药,所谓的解药是沈文琅的腺体。
一股尖锐的心疼猛地攫住了高途虚弱的心脏,他感觉大脑内一阵发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音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问:
“你……你的腺体……”
他看着他后颈的纱布,眼圈迅速泛红,里面盛满了水光和难以言喻的难过。
“你别怕……我没事……只是一个小手术,什么都不影响的……你别哭啊!”
沈文琅本来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恭喜高途重获新生,现在全都哽在了喉间。他没想到高途醒来会因为自己掉眼泪。
“多疼啊……”
看着床上那人虚弱却满含关切的眼神,听着那细弱蚊呐的三个字,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温暖同时汇聚于心。
他下意识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他,想说“不疼”。
可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他只是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高途身上的针管,用额头轻轻抵住高途的手,感受着那微凉的体温重新变得真实。
他像个初出茅庐的傻子一样,摇着头,又点点头,最终只能用沙哑的有些难听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笨拙地重复:
“不疼……你醒了,我就都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高途这才有了真实的触感,他第一次主动地把手放在沈文琅的脸侧,摸过他细细的胡茬。
他怎么能不受触动?这个男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的包容感,驱散了他昏迷期间所有的不安与恐慌。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做些什么,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恢复。可没关系,来日方长,属于彼此的时间还很多,只要能活着,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就够了。
沈文琅感受到脸上轻柔的抚摸,眉间微微一愣,随即放松下来,甚至下意识地在那微凉的掌心蹭了蹭,似乎只是想温暖一下他的手。这个依赖性的小动作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不过,又没有人知道。
“真好……”高途含糊不清的呢喃了一声,紧张过后的松弛让他无比疲惫,手上缓缓滑落到一旁却在半空中重新被抓住。
沈文琅维持着注视他的动作,仿佛看多久都不够,始终没有动。随后,他拉过高途的手缓缓枕在床边,他能感受到高途平稳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透过相连的肢体传递过来。
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过了很久,沈文琅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即使躺下,目光依旧始终落在另一张病床的身影上。
直到……黄昏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