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璃的番外,璃是顾青月母亲捡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番外·白大褂与血痕
急诊室的无影灯太亮,刺得我睁不开眼。最先钻进鼻腔的不是胸口漫开的铁锈味——是璃身上的味道,淡得像雾的消毒水混着袖口藏的薄荷香,是我每次裹着一身风尘从任务现场回来,总忍不住凑到他颈边深吸的味道。
他的手在抖。
我从没见过他手抖。第一次主刀摘除十厘米的恶性肿瘤,他握着手术刀的指尖稳得能刻下精准的缝合线;面对心跳骤停的重症患者,他按压胸腔的力度分毫不差。可现在,他戴无菌手套的动作错了三次,拇指蹭过橡胶边缘时,甚至带倒了旁边的器械盘,镊子落在瓷砖上的脆响,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刺耳。碘伏棉签悬在我胸口的血洞上方,晃了晃,终究没敢落下。
“青月,撑住。”
他的声音从口罩上方漏出来,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碎渣。我能看见他眼底的红——不是从前我逗他
“还像个跟屁虫”
时的羞赧泛红,是漫到瞳孔边缘的、快要溢出来的猩红。
我想抬手碰他的眼尾,那里有颗极淡的痣,是我以前总爱用指腹蹭的地方。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指尖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璃,别...白费劲。”
子弹穿了右肺,又擦过心脏的包膜,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就像清楚每次任务前,他偷偷塞我口袋里的止痛药
(总怕我逞强不肯说疼);
清楚我晚归时,客厅那盏亮到凌晨的暖光灯
(他说“亮着灯,你回来就不用摸黑”);
清楚他白大褂内袋里,总装着我爱吃的柠檬糖
(值夜班时含一颗,说能想起我笑的样子)。
意识开始飘的时候,我想起十七岁那个梅雨季。他刚被妈领回家,瘦得手腕能看清青色血管,白衬衫洗得发皱,却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松,睫毛垂着,小声喊
“姐姐”。
后来他长到比我高半头,在医学院的梧桐树下,耳尖红得要滴血,说
“青月,我不想只当你弟弟”。
再后来,我穿警服,他穿白大褂,我们在阳台偷偷抱在一起,晚风卷着薄荷的气息,他说
“等你退了休,我们去南方,种一院子薄荷,天天给你泡柠檬水”。
“还没...去南方呢...”
我用气音说,视线里的白大褂渐渐模糊,只剩他胸前的听诊器,晃啊晃,像我第一次送他的那串风铃。
他突然扯掉口罩,俯身贴在我耳边,声音碎得不成样:
“我带你去,现在就去...你别睡,青月,薄荷苗我都买好了,就放在阳台...你上次说要种在窗边,说能晒到太阳...”
我好像笑了,又好像哭了。口袋里的柠檬糖被刚才的追捕挤破了,糖纸的碎角硌着掌心,黏黏的,像他以前给我贴创可贴时,总多缠一圈的温柔。
最后一刻,我看见他的眼泪砸在我胸口的血渍上,晕开一小片淡红,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我死了。
后来我常
“看见”
他。他还是穿那件白大褂,只是不再沾消毒水以外的味道,也不再进手术室。他总坐在阳台我以前常蜷着的藤椅上,手里攥着那半张被血浸过的柠檬糖纸,糖渍早干了,却被他摸得发皱。阳台没种薄荷,只摆着我生前用的警帽,帽檐上的警徽,落了层薄薄的灰。
有次他对着空沙发说话,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
“青月,今天妈问起你了,我说你去执行长期任务,要去很久...妈煮了你爱吃的红烧肉,我盛了一碗,放在你位置上,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风从阳台吹进来,掀动他白大褂的衣角,像我以前无数次从背后抱他时,手臂环住他腰的温度。可他只是伸手,空空地抓了抓,指尖划过空气,然后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抖得厉害,连带着藤椅都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我想告诉他,我一直都在。想告诉他薄荷苗该浇水了,想告诉他妈做的红烧肉要趁热吃,想告诉他别总攥着那糖纸——可我碰不到他的发顶,也擦不掉他脸上的泪。
就像他当初,拼尽全力,也没能留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