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驶入帝都城门时,薛和煦掀起车帘一角,望着熟悉的朱墙琉璃瓦,恍惚间竟有些陌生。
自阳城一战后,他的右手经脉被敌军震断,再提不起剑,一路回来,大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坐着。
薛惊的府邸不算奢华,却也雅致。
刚进院门,就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迎了上来,眉眼间与薛惊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显张扬些。
“叔父!”少年笑着行礼,目光在薛和煦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这是你遥儿堂弟,”薛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转向薛和煦,“煦儿,这是你大伯家的孩子,前阵子你大伯母去了,便把他送来我这儿住些日子。”
薛遥规规矩矩地朝薛和煦作揖:“堂哥。”
薛和煦微微点头,声音温和:“你好。”他性子本就温吞,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弟没什么芥蒂,只想着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和睦相处便是。
薛惊看两人初见还算平和,便放了心,叮嘱几句“好好相处”,便被军务绊住了脚,匆匆去了衙门。
起初几日,薛遥确实表现得乖巧,一口一个“堂哥”叫着,还时常给薛和煦端茶倒水,看似热络。
直到那日本该去侯府送文书的薛惊临时有事,让薛和煦代为跑一趟。
薛和煦刚走到侯府门口,就见司空长风恰好从里面出来。
十九岁的少年侯爷身姿愈发挺拔,眉宇间褪去了些许青涩,更显沉稳。
看到薛和煦,他脚步微顿,语气不自觉地放柔:“阿煦?”
“侯爷,”薛和煦递上文书,指尖微颤,“我替父亲来送这个。”
司空长风接过,目光落在他垂着的右手上,眸色沉了沉:“手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薛和煦笑了笑,想掩去失落,却没藏住。
“进去坐会儿,我让厨房炖了汤。”司空长风自然地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
这一幕,恰好被远远跟来的薛遥看在眼里。他站在街角的树后,看着那素来冷冽的定武侯对薛和煦流露出的温和,眼底的纯善瞬间褪去,只剩下嫉妒与算计。
原来,这个看似无害的堂哥,竟能离定武侯这么近。
从那天起,薛遥变了。
他总在薛惊面前说薛和煦的好话,转头却在薛和煦要去侯府时,故意打翻茶水让他耽误时辰;
在薛惊问起薛和煦近况时,状似无意地提一句“堂哥今日又去侯府了,倒是清闲”;
甚至偷偷模仿薛和煦的字迹,给司空长风递去些无关痛痒的字条,试图混淆视听。
薛和煦察觉到了,却只是默默忍了。
他本就不是会争会抢的性子,更何况薛遥是父亲的亲侄子,他不想让薛惊为难。
而司空长风显然没将薛遥放在眼里。
无论薛遥如何刻意制造偶遇,如何在他面前表现得殷勤,他回应的永远只有疏离的颔首。
只有在面对薛和煦时,那双眼眸才会泛起温度。
他遍寻名医,带着薛和煦几乎踏遍了帝都的药庐,可断了的经脉终究难续。
最后一位老大夫摇头叹息时,司空长风沉默了许久,转头问一直低着头的薛和煦:“阿煦,学不学医毒?”
薛和煦愣住,抬头看他。
“不能握剑,便学些旁的,”司空长风的声音很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至少能护着自己。”
薛和煦看着他眼中的认真,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开始跟着一位隐世的医毒大师学习,日子渐渐充实起来。
而薛遥看着薛和煦即便不能习武,依旧能得到司空长风这般费心相待,心里的嫉妒疯长。
那日在宫宴上,他看到皇帝笑着打趣司空长风“年纪不小,该考虑婚事了”,又瞥见周围贵女们含羞带怯的目光,一个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帝都民风开放,男子通婚并非不可。
若是自己能嫁入侯府,成为定武侯的正妻,那薛和煦算什么?不过是个寄人篱下、断了经脉的废物!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薛遥看着不远处正安静为司空长风斟酒的薛和煦,嘴角勾起一抹隐秘而阴狠的笑。
他有的是办法,把薛和煦从司空长风身边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