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郊区的独栋别墅里,二十二个人围坐在餐桌上,唯独主位的位置空着。
长桌铺着墨绿色天鹅绒,银制烛台映照着二十二张神色各异的男性面孔。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陈年红酒的醇厚,却无人动筷。墙上的古董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拉紧着在座众人的神经。
殷云扬轻轻摇晃着杯中红酒,目光扫过全场。
云锦书正在细心擦拭金边眼镜,夏凌洲低头整理袖口,商唯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凤栖梧、南宫梓、上官言三人沉默对视,萧淮瑾则盯着面前冰冷的汤碗出神。黎闻野、司南宁、许肆然坐在一侧,如同三尊雕塑。
余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方知有和云砚舟交换了一个眼神。霍祁、楼观雪、余庄三人并排而坐,商扶砚偶尔瞥向空着的主位。宿淮之、林序秋、玉白祁坐在最远端,几乎隐没在阴影中。
他们都在等待。
墙上的钟敲了八下,回声在寂静的餐厅中回荡。
就在这时,主位后方的一扇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身影步入房间。
二十二双眼睛同时聚焦于此人身上。
“抱歉让各位久等。”林向榆微笑着坐上主位,黑色西装衬得他面色苍白,“路上有些耽搁。”
没有人回应。
林向榆似乎并不期待回应,他自顾自地铺开餐巾,朝侍立角落的仆人微微点头。
仆人开始为每个人上主菜——精心烹调的牛排,配以松露和鹅肝。
“我想你们都知道今晚为何聚集于此。”林向榆切下一小块牛肉,动作优雅从容,“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共同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餐桌上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殷云扬的红酒洒了几滴在桌布上,迅速晕开如血痕。云锦书戴回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放松,各位。”林向榆咀嚼着食物,满意地点点头,“这牛排火候恰到好处,为何不尝尝?我们有的是时间。”
慢慢地,有人开始动餐具。
金属与瓷器碰撞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记得那晚雨很大。”夏凌洲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就像天破了个窟窿。”
商唯才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路灯坏了,那条巷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他车里的灯还亮着。”凤栖梧接话道,“我看见他正在看文件,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
南宫梓轻笑一声:“他永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击毙命,很干净。”
“是我们二十二击毙命。”上官言纠正道,声音冷硬,“每个人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林向榆举起酒杯,对着灯光欣赏酒色:“二十二把刀,二十二个执刀人。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不是吗?”
餐桌上再次陷入沉默。
余宴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乎像个裂痕。
“他罪有应得。”萧淮瑾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他毁了多少人的生活?”
黎闻野点头:“我弟弟才十七岁,就被他引诱吸毒,最后跳楼自杀。”
“我的公司,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被他恶意收购然后拆解出售。”司南宁补充道,手指紧紧攥着餐刀。
许肆然冷笑:“这些比起他对我妹妹做的事,都不算什么。她才十五岁。”
一圈下来,每个人都说出了自己与那个人的恩怨。
二十二段悲剧,二十二个复仇的理由。
一年前的雨夜,他们合力将那个毁了他们生活的男人刺死在车内。二十二刀,刀刀致命。
“警方认定是黑帮仇杀。”方知有说,“他们甚至没有深入调查。”
云砚舟轻笑:“因为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二十二个人互相作证,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霍祁摇头:“不,不是完美。有一个漏洞。”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
楼观雪接话:“是的,有一个漏洞。但我们处理了,不是吗?”
余庄慢慢嚼着食物,吞咽后才开口:“那个流浪汉。他看见了我们。”
商扶砚点头:“他躲在巷子的垃圾箱后面,看见了全过程。”
宿淮之的声音很轻:“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做了必须做的事。”林序秋说,目光坚定。
玉白祁最后总结:“为了自保。”
林向榆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那晚之后,我们二十二个人就成了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殷云扬终于开口:“为什么今晚召集我们?一年来我们从未集体会面,这太危险了。”
林向榆微笑:“因为有个小问题需要解决。”
二十二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手悬在半空,咀嚼停止,呼吸几乎凝固。
“放松。”林向榆笑道,“不是警方的问题。他们仍然毫无头绪。”
“那是什么问题?”云锦书问,手指不自觉地推了推眼镜。
林向榆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滑到桌子中央。
上面是一个面目憔悴的中年男子,眼神惶恐。
“认识他吗?”林向榆问。
几秒钟后,商唯才倒吸一口冷气:“他是...那晚的流浪汉?但他已经——”
“死了?”林向榆接话,“我们都这么认为。事实上,我也是直到上周才得知真相。”
南宫梓皱眉:“什么意思?那晚我们明明确认过他没有了呼吸。”
“显然,你们中有人心软了。”林向榆的目光扫过全场,“有人检查时发现他还有微弱脉搏,但没有声张。后来悄悄回去救了他,把他送到偏远地方的医院,支付了所有费用。”
餐桌上一片哗然。
“谁?”上官言厉声问,“谁违背了集体的决定?”
没有人回答。
二十二双眼睛互相审视,怀疑在空气中蔓延。
林向榆轻笑:“不必追究了。重要的是,这个人现在恢复了大部分记忆,正准备去警局揭发一切。”
恐慌如潮水般淹没了餐厅。
“这不可能!”黎闻野惊呼,“我们会全部完蛋!”
许肆然脸色苍白:“二十二个凶手的谋杀案,加上一个目击证人...我们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余宴终于收起了笑容:“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林向榆举起手,示意安静:“我已经‘处理’了这个问题。那人不会再开口了。”
一阵如释重负的叹息在餐桌上回荡。
“但你为什么告诉我们?”方知有敏锐地问,“你本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不让我们知道。”
林向榆赞赏地点头:“好问题。因为我需要你们明白,我们仍然绑在一起。一个人的失误,可能葬送所有人。我们必须完全信任彼此,而这需要绝对坦诚。”
他停顿一下,环视全场:“所以,现在有人想坦白吗?是谁救了那个流浪汉?”
长时间的沉默。
烛光摇曳,在二十二张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最终,玉白祁缓缓起身:“是我。”
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那晚我回去检查时,发现他还有微弱的脉搏。”玉白祁声音平静,“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所以我假装确认他已经死亡,然后当晚悄悄返回,把他送到了邻市的医院。”
“你差点毁了我们所有人!”霍祁怒吼。
玉白祁直视着他:“我们已经是杀人犯,但我不想成为冷血恶魔。那个人,”他指向空着的主位方向,“罪有应得。但这个流浪汉,他只是不幸目睹了这一切。他不该死。”
楼观雪冷笑:“高尚的道德准则,对于一个杀人犯来说。”
“够了。”林向榆打断争执,“事情已经解决。重要的是,我们从中学到了什么?”
余庄缓缓道:“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无论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
商扶砚点头:“我们必须完全信任彼此,但同时也要互相监督。”
宿淮之轻声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必须同舟共济。”
林序秋补充:“一人的失误,所有人的灾难。”
云砚舟总结:“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团结。”
林向榆满意地点头:“正是如此。我们二十三个人,因为共同的仇恨和共同的秘密绑在一起。这份联结比血缘更加牢固。”
他举起酒杯:“敬我们。”
迟疑片刻,二十二个玻璃杯相继举起。二十三只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酒如血,在杯中荡漾。
晚餐继续。
话题逐渐转向日常琐事——生意、政治、体育,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但紧张气氛仍未完全消散,笑声有些勉强,对话时有中断。
甜点上桌时,林向榆再次开口:“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讨论。”
刚刚放松的气氛又一次紧绷起来。
“我们中有人开始内疚了。”林向榆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击打在每个人心上,“有人开始失眠,有人开始酗酒,有人甚至去了教堂忏悔。”
几个人的眼神飘忽不定,证实了这一点。
“这很危险。”林向榆继续说,“内心的动摇会导致外露的破绽。我们需要处理这种...情绪问题。”
夏凌洲清了清嗓子:“那么建议是什么呢?我们毕竟不是职业杀手,大多数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杀人。”
林向榆微笑:“时间。时间会治愈一切。但同时,我们需要互相支持。如果谁感到压力过大,可以找我谈。我们有最好的心理医生——当然,是完全谨慎的。”
商唯才挑眉:“你似乎对这一切都很熟练。”
林向榆的笑意未达眼底:“我经历过更糟的事情。相信我,活下去的意志能战胜一切内疚。”
晚餐接近尾声。
林向榆示意仆人离开餐厅,现在只剩下二十三人。
“最后一项事宜。”林向榆说,“警方虽然停止了主动调查,但一旦有任何新线索,案件就会重启。我们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二十三份文件,分发给每个人。
“这是一份详尽的协议。”他解释,“规定了如果有人面临暴露风险时应采取的措施,包括如何保护其他人。最后一项是...”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无可挽回,如何优雅地退出。”
云锦书翻到最后一页,倒吸一口气:“这是...”
“自杀协议。”林向榆平静地说,“宁愿一人牺牲,不要全军覆没。签了它,就是对所有人的承诺。”
有几个人面露犹豫。
“想想替代方案。”林向榆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一人被捕,招供,那么其他所有人都会入狱。我们的家人会蒙羞,财产会被没收,余生将在铁窗中度过。这比起一个人的牺牲,孰轻孰重?”
漫长的沉默后,殷云扬首先签下了名字。接着是云锦书、夏凌洲...最终,二十三人全部签署了协议。
林向榆收集文件,小心地放回公文包:“现在,我们真正成为了命运共同体。”
晚餐结束。
众人起身准备离开,林向榆却示意大家稍等。
“最后一件事。”他说,“明年今日,同样的地点,我们再聚。每年一次,直到风险完全解除。”
没有人反对。二十二个人依次走出餐厅,他们的车灯在黑夜中连成一条光龙,逐渐远去。
林向榆独自站在空荡的餐厅里,看着长桌上二十三副用过的餐具。他走到主位前,抚摸着椅背,轻声自语:
“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今天坐在主位上的人开了口“过段时间,各位就去国外呆呆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敬自己!”
黑暗中,玻璃杯相碰的声音清脆而孤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