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清晨，晨雾还没散尽，教学楼的轮廓在朦胧中渐显，只有值周生的脚步声，轻轻敲醒寂静的校园。
夏惜元正埋头整理笔记，一个阴影落在她的桌面上。她抬起头，看见李薇站在桌前——程瑾最亲近的朋友，班上的文艺委员。
“惜元，有点事想跟你说。”李薇笑容甜美，声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能出来一下吗？”
走廊尽头僻静的转角，李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靠在窗边，打量着夏惜元：“最近经常看到你和宋微林讨论题目呢。”
夏惜元握紧了手：“只是问一些问题......”
“程瑾很喜欢他。”李薇打断她，直截了当，“从一开始就喜欢了，我们都知道。”
夏惜元的心猛地一沉。
“程瑾人好，不会说什么。”李薇的语气柔和下来，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但作为朋友，我看得出来她最近不太开心。她为了能和宋微林一起参加竞赛，熬了多少夜做了多少题，你知道吗？”
夏惜元沉默地摇头。窗外，操场上传来阵阵欢呼声，与走廊里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惜元，我们都是同学，没必要弄得太难看对不对？”李薇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离宋微林远一点，对你和程瑾都好。”
那一刻，夏惜元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她看着李薇依然甜美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请求。
回到教室时，夏惜元的手心全是冷汗。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宋微林的座位——他正低头演算，侧脸专注而平静。
然后她看向程瑾，对方正和几个女生说笑，目光偶尔飘向宋微林，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夏惜元走到座位时，发现桌上放着一沓整齐的演算纸，最上面一张写着几道精选题型，旁边还标注了关键思路。
她抬头看向宋微林，他依然低头演算，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这些是......”夏惜元拿起那沓纸，发现每道题都针对她常出错的知识点。
“顺手整理的。”宋微林推了推眼镜，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轻微的颤抖，“比江辰星那本鬼画符的笔记应该清楚点。”
夏惜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瑾的声音就从另一边传来：“微林，这么早就在辅导同学啊？”
她抱着几本厚厚的竞赛书走来，目光在夏惜元手中的演算纸上停留片刻，笑容淡了几分：“这些基础题确实需要多练呢。惜元要不要参加我们周末的补习小组？虽然讲的都是竞赛内容，但听听总没坏处。”
话虽客气，却像无形的墙将人隔在门外。
“她周末有安排。”宋微林突然开口，不仅程瑾，连夏惜元都愣住了。
“是吗？”程瑾微微挑眉，“惜元是要......”
“我约了她讲题。”宋微林语气平静，“这些基础不巩固，听竞赛课也是浪费时间。”
教室里一时寂静，只有阳光缓缓移动的声音。
程瑾很快恢复笑容：“那好吧，不过微林，这道题我始终想不明白......”她自然地岔开话题，将竞赛书摊开在宋微林桌前，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亲密的交流圈。
“这周末不行，”夏惜元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答应了宁可可要去帮她筹备学生会竞选。”
这个借口天衣无缝，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活泼。但只有夏惜元自己知道，宁可可根本没约她——那位好友最近忙得连短信都回得简短。
宋微林的手指还停在眼镜腿上，这个动作凝固了一秒。他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困惑，然后是受伤。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题目的地方，我可以自己看教辅书。”夏惜元补充道，语气礼貌而疏远，仿佛在对待一个普通同学而非曾经耐心指导她的宋微林。她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不必要的社交距离。
教室里剩下几个同学的窃窃私语变得明显起来。有人瞥向程瑾，她依然低着头，但紧绷的嘴角放松了些许。
江辰星原本在靠在后桌看着夏惜元，此刻也坐直了身子，目光在夏惜元和宋微林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落在夏惜元刻意避开视线的侧脸上。
“哦。”宋微林最终只吐出这一个字。他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背影挺直却莫名显得有些僵硬。
夏惜元把自己桌上的那沓演算纸还给了宋微林，几乎是逃离般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来，她感觉到程瑾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审视，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困惑的缓和。
江辰星看出来了情况不对，连忙转头问夏惜元， “喂，你没事吧？”他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刚才......”
“我真的约了可可。”夏惜元打断他，“她最近忙竞选，需要人帮忙。”
这是个谎言，但她说得无比坚定，仿佛只要重复得足够多次，就能让自己也相信。
江辰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因为程瑾？” 夏惜元在写作业的手停顿了一下。
“全班都知道她喜欢微林，”江辰星的声音低了下来，“但这不是你的问题吧？”
夏惜元握紧了书包带子，指节微微发白。她想起李薇今天跟她说的话，想起程瑾看宋微林时发亮的眼睛，想起她那些“不经意”的靠近和触碰，想起自己坐在讨论圈外围时那种格格不入的窒息感。
“我只是觉得，”夏惜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距离是必要的。”
她没明说是什么距离，但江辰星似乎明白了。他没再追问，只是耸耸肩：“行吧。那要是真有不懂的题，随时问我？我的水平嘛......也不错的。”
这种笨拙的安慰让夏惜元心里一暖，也泛起一丝酸涩。她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当然，你的抽象画笔记还挺有用的。”
接下来的几天，夏惜元严格执行着“避嫌”策略。 数学小组讨论时，她选择坐在离宋微林最远的位置；当他目光扫过来询问是否听懂时，她总是先垂下眼点头；甚至交作业时，也会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宋微林起初似乎试图打破这种僵局。他有一次特意走到她座位旁，指出她作业里一个不起眼的计算错误——那种错误他平时根本不会特意去提。
但夏惜元只是公事公办地道谢，然后继续埋头订正，没有给他延续对话的机会。
他站在她桌边停留了几秒，最终沉默地离开。从那以后，他也不再主动找她。
夏惜元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但事实上，她心里像空了一块。那些曾经因为他的点拨而豁然开朗的瞬间，那些被认可的思路，甚至他偶尔极其短暂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都变成了反复咀嚼的回忆。
她更努力地埋首题海，用江辰星的笔记和教辅书自学。过程磕绊得多，有时一道题要耗上整个晚上。但每当她想要松懈，眼前就会浮现李薇与她交谈的情景，那根无形的线再次清晰地划出界限。
下午，程瑾在走廊上叫住了她。 “惜元，”程瑾的笑容比往日真诚几分，“周末我们几个要去书店买新的竞赛书，一起来吗？”
但她只是摇摇头，晃了晃手里厚厚的习题册：“不了，我基础差，还得多补补。你们去吧。”
程瑾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语气更加亲热：“那好吧，下次有基础讲座我叫你呀。”
夏惜元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明白不会有“下次”了。
放学时，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在路过宋微林座位时，她不经意间瞟了一眼。
那里放着一本她没见过的深蓝色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宋”。她用手抚摸着这个“宋”字，但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这不是她的位置，也不应该是她停留的地方。
她背起书包，快步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一声声，敲打着自己划下的界限。
而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在她身后，宋微林从教室后门的阴影处走出来，沉默地拿起那本深蓝色笔记本，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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