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团里的答案

下午第一节课后，几个女生围在程瑾座位旁讨论一道刚发下来的数学拓展卷的压轴题，声音有些大。

“这个辅助线到底怎么添啊？完全没思路！” “程瑾，你做出来了吗？快给我们讲讲！” “让我看看我的过程…”程瑾被围在中间，有些忙乱地在一堆书中翻找自己的卷子，动作间，她放在桌角的那个宝贝硬壳笔记本被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下，“啪”地一声滑落在地上。

本子没有完全合拢，摊开了几页。 “哎呀不好意思！”旁边的女生连忙道歉，弯腰帮她去捡。

就在捡起的瞬间，那女生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摊开的那一页，动作猛地顿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古怪——那页纸上，没有一道数学公式，而是用各种颜色的笔，写满了同一个名字：「宋微林」。

大大小小，重重叠叠，几乎铺满了所有空白处，像一种无意识的宣泄。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间隙，还零星夹杂着几个小小的日期和缩写，像是某次考试或活动的日子。

那女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却没能挡住那声低低的惊呼。这异常的反应立刻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好奇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离得近的几个同学探头一看，脸上的表情也立刻变得精彩纷呈。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的波纹，迅速在教室后排蔓延开来。 “天哪…” “不是吧…” “这么多…” “真是…”

程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几乎是扑过去一把从同学手中夺回笔记本，死死抱在怀里，指甲几乎要掐进封面里。巨大的窘迫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眼眶迅速泛红，身体微微发抖。李薇立刻冲过来，挡在她身前，怒气冲冲地瞪着周围那些探寻和议论的目光：“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随后整个教室后排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和兴奋。程瑾暗恋宋微林，这本是不少人心照不宣的猜测，但以如此直观、无法辩驳的方式被“公之于众”，还是第一次。

曾经暗暗磕这对“学霸CP”的人此刻更是按捺不住激动，仿佛自己的“预言”得到了证实。

这股躁动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看似安静，实则暗流涌动。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熊熊的八卦之魂，一张小纸条从后排开始，一路向前传递。

纸条没有折叠，一行清晰的字迹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就是要让所有经手的人都看到： 「宋微林，你喜欢程瑾吗？」

每一个接到纸条的人，都会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看一眼，然后带着看热闹的表情传给前一个人。纸条像一道无声的波浪，在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一路向前传播。

终于，纸条传到了夏惜元手里。冰凉的纸张仿佛带着烫人的温度。她看着那行字，感觉全班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她的后背上。她想起了江辰星的话，想起了那本笔记，那个点赞，内心万般复杂，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既为程瑾感到一丝尴尬，又被这个直白的问题搅得心神不宁。她没有办法，她是传纸条路径上的最后一站，她必须将它递给宋微林。

她深吸一口气，极其轻微地拍了拍前座宋微林的后背。

宋微林正专注地演算一道物理题，感觉到动静，微微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了？题不会？”

夏惜元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摊开的纸条塞进他手里，低声道：“给你。”

宋微林疑惑地接过纸条，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瞬间，他原本平静温和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清晰可见的不悦和怒意。他极其反感这种无聊的起哄和对他私人领域的窥探。

他下意识地先回头看了一眼夏惜元。他想知道她的反应，她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带着好奇和试探递来这张纸条？但他只看到夏惜元飞快低下的头和不自然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那点不快更加浓烈了几分。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拿起笔，在那行问题的下面，用力地、清晰地写下了两个大字：

「不喜欢。」

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写完后，他再次转过身，不是把纸条传回去，而是直接将写了答案的那一面，递到夏惜元眼前，让她看清楚。

夏惜元完全懵了。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回应，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把答案给她看。那三个字像带着重量，直直撞进她的眼底，清晰、冰冷、不留丝毫余地。

她怔怔地抬头，对上宋微林的视线。他的眼神很沉静，甚至带着点未消的愠怒，但看向她时，那怒意里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在通过这个动作向她确认着什么。

下一秒，宋微林收回手，将那张引起了小小风波的纸条随意揉成一团，手臂一扬，精准地抛进了斜后方的垃圾桶里。

“啪。”纸团落入桶内，发出轻微的声响。

除了夏惜元，没有人知道他对那个全班都在好奇的问题，给出了怎样一个干脆利落、甚至堪称冷酷的答案。

教室后排那些期待八卦后续的同学，只看到宋微林看了纸条，然后似乎写了什么，之后就把它扔了，不禁感到一阵失望和疑惑。他们交头接耳，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而夏惜元坐在座位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字和宋微林看向她的那个眼神。

之前所有纷乱的猜测、江辰星的比喻、还有此刻垃圾桶里的那个纸团……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将她彻底淹没在一片巨大而无措的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