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暗涌

放学铃声像一道赦令，打破了教室里凝固又微妙的气氛。众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座位。

夏惜元低着头，机械地将书本塞进书包，动作比平时慢了好几拍。她的脑海里依然反复回放着一幕——那力透纸背的「不喜欢」三个字，和宋微林看向她时那双沉静却带着未消愠怒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后排那些若有若无的、探究的目光。她没有抬头，只是将书包拉链拉得死死的，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混乱的内心也一并封锁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刚来到走廊上，就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惜元？”

夏惜元回过神，看见宁可可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正微微蹙着眉，担忧地看着她。

“你怎么……”夏惜元有些意外，五班的教室在另一头，可可通常不会绕路过来。

“今天路过你们班，看到你在发呆，叫你你也没听见，怎么回事？”宁可可挽住她的胳膊，声音放得很轻，带着闺蜜特有的敏锐和关切，“刚才下课看你出来，低着头，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班里又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数学题太难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人或事，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情绪的低落和异常。

夏惜元张了张嘴，那些关于纸条、关于目光、关于那句“不喜欢”的纷乱思绪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涩：“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宁可可仔细看着她的表情，显然不信，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挽着她的手紧了紧：“那一起回家吧。要是真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跟我说。”

两人默默走下楼梯。就在快要走出教学楼大门时，夏惜元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就在二楼走廊的窗边，宋微林和江辰星站在那里。江辰星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正用手肘撞着宋微林，说着什么。

而宋微林，并没有看江辰星。他的目光穿透玻璃和人潮，精准地、沉静地落在了夏惜元的身上。

仿佛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心脏。

夏惜元猛地扭回头，心跳骤然失控，慌乱地加快了脚步，拉上宁可可，仓促地说：“可可，我们快走吧！”

说完，几乎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向着校门口跑去，夏惜元此时只想立刻逃离那道让她无所适从的视线。

她不敢再回头，只觉得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烙在她的后背上，滚烫得吓人。他为什么还在看她？他和江辰星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刚才纸条的事？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炸开。

宁可可被夏惜元拉着匆忙而逃，带着疑惑转头看了看二楼窗边那个依然注视着这个方向的身影。她脸上的担忧渐渐被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取代。

她敏锐地感觉到，惜元的心神不宁，和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年级第一，恐怕脱不了干系。

“唉。”宁可可轻轻叹了口气，既为好友担心，又为这明显复杂起来的局面感到一丝无奈。

与此同时，二楼窗边。

“可以啊兄弟！”江辰星用手勾着宋微林的肩膀，笑得贼兮兮的，“‘不喜欢’！啧啧，真是冷酷无情啊程大小姐的一片芳心，就这么被你碾碎了。”

宋微林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胳膊，“偷看我？”

他目光依旧追随着楼下那个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慌乱身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看起来……好像更躲着他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喂，说真的，”江辰星收敛了点玩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夏惜元的背影，“你刚才那一下，是爽快了。不过，你吓到人家小兔子了。”

宋微林沉默着，没有否认。他当时只是被那种无聊的起哄和窥探激怒，尤其是当她递过纸条时，那种仿佛也把他推向别人的可能性，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只想用最快速、最直接的方式切断所有误解的可能，并向她澄清。

但他似乎忽略了，那种过于直接和强硬的方式，对她那样性格的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要我说啊，”江辰星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开始充当狗头军师，“你这‘砸吉他’的力度是够了，但光砸不行，吓跑了吧？下一步，得有点……嗯……春风化雨式的后续行动，懂不懂？安抚一下人家受惊的小心灵。”

宋微林终于收回目光，瞥了江辰星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

夏惜元几乎是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到了家。站在家门口，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和过快的心跳都压下去，直到感觉脸上的热度褪去，表情恢复自然，才拿出钥匙开了门。

“爸妈，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时的语调，甚至刻意扬起了一个轻微的、表示一切正常的尾音。

“回来啦？今天怎么样？”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

“挺好的。”夏惜元一边换鞋一边回答，语气轻快，听起来和往常任何一个放学日没什么不同。

晚饭时，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妈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元元，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脸色好像有点白。”

夏惜元心里咯噔一下，她立刻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眼睛，“可能吧，下午自习课一直在算题，头是有点晕乎乎的。我回屋躺会儿就好。”

这个理由完美地解释了她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疲惫迹象。

晚上，她做完作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和宋微林的聊天框。历史记录还停留在他那句“为什么？”和她的“对不起”。

她指尖悬空，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什么？谢谢他的笔记？还是问他今天……？不，都不对。她烦躁地退出对话框，点开了朋友圈，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刚一刷新，一条新的动态跳了出来。

发布人：宋微林。

夏惜元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几乎从不发朋友圈。

内容简单到极致，没有图片，只有一行字：

「聒噪。」

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这两个字像两个冰冷的石子，投入夏惜元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个字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今天下午教室里那场关于他和程瑾的、让他反感的议论纷纷。

这是一种变相的、态度明确的补充声明。用他独有的、极其简练且带着不耐烦的方式。

几乎是在她看到这条动态的下一秒，手机顶部弹出一条新消息的通知。

来自宋微林。

夏惜元的手指微微颤抖，点开。

消息框里，只有一句和朋友圈风格截然不同的、甚至带着点生硬笨拙的话：

「今天作业有道题挺难的，需不需要我跟你讲？」

没有提及白天任何风波，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跳回了他最熟悉、也是最安全的领域——讲题。

但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话，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在他刚刚发完那条意味不明的朋友圈之后，显得无比突兀，又无比刻意。

仿佛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为她搭起一座逃离刚才那片尴尬风暴的、安静的独木桥。

夏惜元看着那条消息，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心潮，依旧在暗处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