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悄悄话

晚自习后的操场还带着白日的余温，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碎银似的光。何岚汐仰着脖子躺在看台上，校服外套被她当成了枕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感叹：“你看那颗星星，亮得像我妈新买的灯泡！”

王菀坐在她旁边，膝盖上摊着本翻开的天文手册。她顺着何岚汐的目光看去，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那是木星，太阳系里最大的行星，能装下一千多个地球。”

“哇，这么能装？”何岚汐猛地坐起来，狗尾巴草掉在脖子里，痒得她龇牙咧嘴，“那它能装下我妈做的红烧肉吗？我感觉她能顿顿做，能从周一装到周日。”

王菀被她逗笑了，肩头轻轻晃动。晚风掀起她的书页，停在印着猎户座的那一页——三颗亮星并排缀在夜空，像串被人遗落的钻石项链。

“你看那里。”王菀抬起手，指尖划过夜空，“那三颗并排的星星，是猎户座的腰带。”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星子，“我以前画过它们，在画册里，把它们画成了路边的路灯。”

何岚汐的笑僵在脸上。她想起那本被王菀母亲扔进垃圾桶的画册，想起里面那些模糊的背影和星星，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她往王菀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撞了撞对方的胳膊：“路灯哪有星星好看。”

王菀低头盯着书页，没说话。发梢垂下来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握着书页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以后我陪你看星星吧。”何岚汐突然说，声音比平时认真了些，“比路灯亮，还不用交电费。我爸说，看星星能让人变聪明——虽然我觉得对我没什么用，但对你肯定管用。”

王菀的指尖在猎户座的图案上顿了顿，突然轻笑出声：“你爸说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

“那是自然。”何岚汐得意地拍胸脯，差点从看台上滑下去，被王菀一把拉住。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又飞快地松开了。

夜渐渐深了，星星也越发明亮。何岚汐指着一团模糊的光问：“那是不是银河系？像不像我妈织毛衣时弄乱的毛线团？”

“嗯，是银河。”王菀点头，突然指着一颗正在移动的星子说，“快看，是人造卫星。”

何岚汐赶紧许愿：“希望下次数学能及格！”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眉头皱得像在解最难的函数题，逗得王菀直笑。

“许愿哪有这么着急的。”王菀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要等流星才行。”

“那流星什么时候来啊？”何岚汐睁大眼睛盯着夜空，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我爸说他年轻时在部队，看见流星许愿，第二天就吃到了红烧肉。”

王菀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往何岚汐那边推了推。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胳膊发麻，她看着何岚汐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冷。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划破夜空，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银粉的盒子。“流星！”何岚汐尖叫着坐起来，双手合十闭紧眼睛，嘴里碎碎念，“数学及格数学及格数学及格……”

王菀也抬起头。流星的光很短暂，像指尖划过烛火的温度，稍纵即逝。她没有合掌，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光消失在天际，心里悄悄浮出个愿望——希望每个周三的下午，都能像此刻这样，身边有个人能陪她看星星，听她说那些关于星座的悄悄话。

“你许了什么愿？”何岚汐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希望我数学及格？”

“不是。”王菀摇头，嘴角却藏着笑意，“是希望你下次别再把仙女座说成‘麻辣烫座’。”

“那不是口误嘛！”何岚汐不满地嚷嚷，伸手去挠王菀的胳肢窝，“让你笑话我，我可是能分清猎户座和射手座的——虽然有时候会搞反。”

王菀笑着躲开，两人在看台上闹作一团。校服外套滑到地上，天文手册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惊飞了旁边草丛里的蟋蟀，却惊不散头顶那片温柔的星空。

闹够了，两人并排躺在看台上，喘着气看星星。何岚汐突然指着猎户座的腰带说：“你看那三颗星，是不是像你画的路灯？如果我们沿着路灯一直走，能走到哪里？”

“能走到南方。”王菀轻声说，“我在地理书上看过，南方的星星更亮，还有海。”

“海？”何岚汐的眼睛亮了，“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蓝得像块大玻璃？”

“嗯。”王菀点头，“还有沙滩，能捡到贝壳。”

“那我们以后一起去南方吧。”何岚汐突然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等高考结束，我们报南方的大学，每天晚上都能看星星，还能去海边捡贝壳。我负责找贝壳，你负责画下来，怎么样？”

王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何岚汐被星光照亮的脸，看着对方眼里的期待像星星一样闪烁，突然觉得，那些被母亲安排的钢琴课，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喜欢，好像都有了对抗的勇气。

“好。”她轻轻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上，却足够让何岚汐听见。

“太好了！”何岚汐兴奋地拍了下手，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拉钩！”她把糖纸撕开，把糖递到王菀嘴边，自己则伸出小拇指。

王菀咬过糖，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何岚汐的手指。草莓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时，两人的指尖轻轻碰在一起，像两颗靠近的星子。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何岚汐念着小时候的童谣，声音在夜空中荡开，“谁变谁是小狗，要给对方买一辈子的草莓糖。”

王菀笑着点头，心里的愿望却悄悄变了——她不仅希望每个周三都有何岚汐在身边，还希望以后的每个夜晚，都能和她一起看星星，从北方到南方，从现在到很久以后。

回家的路上，何岚汐还在兴奋地规划着南方的生活：“我们可以租个带阳台的房子，晚上搬个小桌子看星星，我给你讲我爸教我的口哨，你给我讲星座的故事……”

王菀安静地听着，突然指着夜空说：“你看，猎户座在跟着我们走。”

何岚汐抬头，果然看见那三颗亮星像串小灯笼，远远地缀在天际。她突然吹了声口哨，是何岚汐父亲教的那个调子，清亮地划破夜空。

“这是‘自由的声音’，”何岚汐得意地说，“也是‘我们去南方’的暗号。”

王菀没说话，只是把脚步放慢了些，让自己离何岚汐更近一点。夜风里，草莓糖的甜味还没散去，猎户座的腰带星像串温柔的眼睛，看着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知道，有些愿望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有些星星不需要名字，只要能在彼此的夜空里亮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