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妥协

王菀推开门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颜料。刚结束晚自习后的速写练习，她把画具藏在书包最底层，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母亲最近总在客厅等她回家，眼神里的审视像细密的网，让她总怕藏在画纸里的梦想被戳破。

客厅的灯亮着，母亲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毛线针在手里翻飞，却没像往常那样问“作业写完了吗”。王菀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往房间挪，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母亲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书包打开。”

她的脚步顿住，后背瞬间绷紧，像被施了定身咒。书包里的速写本还夹着今天刚画的何岚汐鬼脸，颜料盒的盖子没拧紧，说不定已经蹭到了校服——她能想象到母亲看到这些时，眼里会燃起怎样的怒火，就像上次撕画册时那样。

“妈……”王菀的声音发颤，手指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母亲没说话，只是放下毛线针，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书包。王菀没办法，只能慢慢拉开拉链，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速写本的一角露了出来，上面还沾着点红色的颜料。母亲伸手把它拿出来，指尖划过封面，没有像上次那样用力攥紧，只是一页页慢慢翻。

从何岚汐的鬼脸，到天台的星空，再到南方地图的速写，她的脸色始终冷着，却没说一句责备的话。

翻到最后一页，是王菀偷偷画的美术联考倒计时，旁边还写着“南方美院”四个字，字迹里满是期待。母亲的手指在那四个字上顿了顿，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些尖锐：“联考可以考。”

王菀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以为会迎来一场争吵，以为画具又会被扔掉，却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我有条件。”母亲把速写本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她身上，“下次月考，文化课必须进年级前五十。要是达不到，别说联考，以后也别想碰画笔。”

这是母亲的“条件”，像道温柔的枷锁，却让王菀松了口气。她知道，这已经是母亲最大的妥协——比起之前的“画画没用”，比起被锁在家里的日子，前五十的要求，更像母亲悄悄递来的台阶，让她能顺着这道台阶，一步步走向梦想。

“我知道了。”王菀用力点头，眼泪掉在速写本上，晕开了“南方美院”四个字，却让那几个字显得格外清晰，“我会努力的，肯定能进前五十。”

母亲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回沙发，重新拿起毛线针，却没再织，只是盯着手里的毛线，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王菀抱着速写本走进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委屈，而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被理解的温暖。

***第二天早上，王菀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何岚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杯热豆浆，杯壁上沾着点水珠。“早啊！”何岚汐把豆浆递过来，“我妈早上煮的，说‘给王菀带一杯，让她补文化课有精神’。对了，你妈没发现你画画吧？”

王菀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暖的。她把母亲的条件告诉了何岚汐，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我妈同意我考联考了！就是让我下次月考进前五十，达不到就不让我碰画笔。”

“前五十？”何岚汐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补文科，你帮我补理科，咱们就是最佳拍档！我跟你说，我最近历史进步可大了，上次模拟考居然考了六十多分，比以前多了二十分！”

王菀被她得意的样子逗笑了：“才六十多分就得意了？我历史每次都考八十多，以后我帮你补，保证让你考七十。”

“真的？”何岚汐兴奋地抓住她的手，“那太好了！我最讨厌历史了，那些年份像绕口令一样，上次我把‘鸦片战争’记成‘鸭片战争’，被张老师笑了一节课！”

王菀笑得肩膀发抖，豆浆都差点洒出来。她看着何岚汐蹦蹦跳跳的背影，看着对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前五十的目标好像也没那么难了——因为身边有这个人，会陪着她一起刷题，一起背书，一起把那些看似遥远的目标，一点点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走到学校门口，李昊突然跑过来，手里拿着张数学卷子：“岚汐，这道题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都没做出来，你帮我看看呗？”

“我不会！”何岚汐赶紧躲到王菀身后，“让王菀帮你看，她数学比我好一百倍！上次她五分钟就解出了我两小时都没做出来的题，厉害着呢！”

王菀接过卷子，看了眼题目，很快就找到了解题思路。她拿出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写着步骤，何岚汐和李昊凑在旁边看，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

“原来这么简单！”李昊拍了拍脑袋，“我昨天把公式记错了，难怪做不出来。王菀，你也太厉害了吧，以后我数学题不会做，就找你了！”

“可以啊。”王菀笑着点头，心里满是成就感。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只会画画，现在才发现，在何岚汐的鼓励下，她也能把数学学好，也能在文化课上找到自信。

上课铃响了，三人赶紧往教室跑。何岚汐拉着王菀的手，脚步轻快，像踩着风。

“我们中午就开始复习吧！”她小声说，“我把历史笔记带来了，你帮我划重点，我帮你背英语单词——上次我背单词的方法可管用了，把‘banana’记成‘八娜娜’，到现在都没忘！”

王菀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这么记单词的？难怪你英语总考不好。”

“这叫‘创新记忆法’！”何岚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爸说，只要能记住，什么方法都好用。等我英语考及格了，我就去跟张老师炫耀，让她知道我不是‘英语渣渣’！”

两人的笑声在走廊里散开，像串轻快的风铃。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只紧紧依偎的小鸟，在通往梦想的路上，一步步往前飞。

午休时，两人躲在教室的角落复习。何岚汐把历史笔记摊开，上面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小人——把秦始皇画成了“长胡子的土豆”，把武则天画成了“戴皇冠的小花”，旁边还标着“秦始皇统一六国，就像我统一零食柜”“武则天是唯一的女皇帝，比我妈还厉害”。

“你这笔记怎么跟漫画书一样？”王菀忍不住笑了，手指拂过画纸上的小人，“不过……好像真的好记多了。”

“对吧！”何岚汐得意地说

“我妈说我‘不务正业’，可我觉得这样记历史特别有意思。你看这个‘安史之乱’，我画了两个打架的小人，一个叫‘安禄山’，一个叫‘史思明’，旁边标着‘他们俩打架，把唐朝打坏了’，到现在我都没忘！”

王菀看着笔记上的小人，看着何岚汐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复习也没那么枯燥了。

她帮何岚汐划重点，何岚汐帮她背英语单词，两人互相鼓励，互相进步，像两棵并肩生长的小树，在阳光和雨露的滋养下，慢慢长高。

放学路上，何岚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等我们考上南方美院，”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王菀，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们就去海边租个小房子，早上一起看日出，晚上一起看星星，你画画，我帮你递颜料，周末我们就去捡贝壳，把贝壳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像海边的小精灵！”

王菀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突然觉得，南方的海好像离得没那么远了——

它藏在母亲妥协的条件里，藏在何岚汐的笔记里，藏在两人并肩复习的时光里，更藏在她们心里，像颗种子，在温暖和陪伴的滋养下，慢慢发芽，慢慢长大，终将长成一片属于她们的，辽阔而明亮的海。

“会的。”王菀轻声说，声音里满是坚定，“我们肯定能考上南方美院，肯定能去看海。”

何岚汐用力点头，拉着她的手往前跑。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南方的路，温暖而明亮，等着她们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