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饭桌上，排骨汤的热气裹着母亲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打转。
王菀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看着母亲把“师范大学”四个字像豆子一样，一颗接一颗往她碗里塞，烫得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你看隔壁小敏，去年考上师范，这刚实习就有学校要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母亲舀了勺汤倒进她碗里，汤面的油花晃出细碎的光，“女孩子家，稳定最重要。
南方那什么美院，离家远不说，毕业能找到工作吗？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志愿就填市里的师范学院，分数刚好够，毕业回咱们区中学当美术老师，多省心。”
王菀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粒沾在筷子上，怎么也夹不起来。
脑子里反复闪过南方美院的校门——是她在画册里画了无数次的样子，白色的教学楼爬满三角梅，门口的石碑上刻着“艺术点亮生活”，还有何岚汐在天台上跟她说的话：“我们要一起在海边画日出，把画纸铺满阳台。”
这些画面像泡泡，被母亲的话戳得七零八落。她抬起头，想把“我不想当老师”说出口，可看到母亲眼里的期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母亲这些年起早贪黑的样子，撕画册时眼里的无奈，还有上次妥协让她考联考时的松动，都像绳子，轻轻捆住了她的喉咙。
“知道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把那句没说出口的反抗，混着米饭咽进了肚子里。排骨汤凉了，像她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周一早上，王菀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时，何岚汐正趴在桌上写东西，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早啊！”何岚汐抬头看见她，赶紧把手里的纸折了折，塞进课本里，又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我妈昨天买的，说给你带一颗，甜的能让人有精神。你跟阿姨说志愿的事了吗？她同意你填南方美院了吗？”
王菀接过糖，指尖触到糖纸的纹路，心里却暖不起来。她摇了摇头，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妈让我填师范，说稳定，不让我去南方。”
何岚汐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她看着王菀耷拉下来的嘴角，看着对方眼里的失落，突然想起上次王菀父亲留下的钱——那些被扔进垃圾桶又捡回来的纸币，像此刻两人心里的梦想，明明攥在手里，却又怕被风吹走。
“那你……”何岚汐的声音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你答应了？”
王菀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张志愿填报草稿纸。上面被母亲用红笔圈出了“市师范学院”，旁边还写着“保底”“稳上”，红色的字迹像道栅栏，把南方美院的名字拦在了外面。
何岚汐看着那张纸，突然伸手从王菀的笔袋里抽出支黑色水笔，在草稿纸顶端，用力写下“南方美术学院”六个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却像鼓点，敲在王菀的心上。
“我妈也让我填师范呢。”何岚汐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我跟你说，我昨天趁她不注意，把南方美院的招生简章藏进了课本里，还在草稿纸背面画了咱们去海边的计划——有沙滩，有贝壳，还有你画画、我数浪的小人。”
王菀愣住了，看着草稿纸上的字，突然从笔袋里掏出支蓝色的马克笔。她低头，在“南方美术学院”旁边，慢慢画起了美院的logo——是她对着招生简章描了无数次的图案：一支弯弯的画笔，裹着小小的调色盘，旁边还歪歪扭扭地添了个小太阳，像她们第一次在天台看的星星。
“这样就一样了。”她轻声说，指尖蹭到未干的墨迹，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印子，“不管你填什么，我都跟你一起。就算现在答应我妈，填志愿那天，我也会偷偷把南方美院写在第一志愿。”
何岚汐看着那个小小的logo，突然笑了，伸手把草稿纸折成小方块，塞进王菀的书包最深处：
“那我们说好了，谁都不许反悔！等我们考上了，就坐最早一班高铁去南方，我帮你拎画具，你帮我背画板，咱们在海边租个带阳台的小房子，早上一起看日出，晚上一起吃草莓圣代。”
“嗯！”王菀用力点头，心里的失落像被风吹走了一样，只剩下满满的勇气。
下午的历史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讲“梦想与现实的选择”，王菀偷偷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草稿纸。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上，“南方美术学院”六个字和蓝色的logo，像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慢慢发芽。
何岚汐坐在旁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递来一张小纸条：
“我爸说，志愿填报是咱们自己的事，他会帮我跟我妈说的。你也别担心，阿姨那么疼你，肯定会理解的。对了，我昨天背历史，把‘文艺复兴’记成‘文艺复习’，被我妈笑了，你说我是不是跟‘复习’有仇啊？”
王菀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忍不住笑出了声，引来老师的目光。两人赶紧坐好，却在桌子底下偷偷击了个掌，像在交换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放学路上，王菀的母亲来接她。看着母亲走过来的身影，王菀赶紧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却还是被母亲注意到了她嘴角的笑意。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母亲接过她的书包，语气里带着点好奇，“是不是模拟考进步了？”
“嗯，历史多对了两道题。”王菀低着头，声音却比早上坚定了些，“妈，师范学院的资料，我会看的。”
母亲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往家走。王菀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何岚汐，对方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里还晃着那张藏着招生简章的课本。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暂时分开，却终将在远方汇合的路。
回到家，王菀把书包往房间里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掏出那张草稿纸。她看着上面的字和logo，突然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迷你画册，在最新的一页上，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南方美院的校门，旁边写着“我们的目标”。
“我肯定能考上的。”她对着画册小声说，像在给自己打气。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母亲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还没睡呢？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王菀赶紧把画册藏在身后，却还是被母亲发现了。母亲拿起画册，一页页慢慢翻，从天台的星空，到海边的计划，再到南方美院的校门，她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没有像上次那样生气。
“这是……南方美院？”母亲指着画册上的校门，声音轻轻的。
王菀点点头，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妈，我真的很喜欢画画，我想跟何岚汐一起去南方，去学美术。”
母亲没说话，只是把画册还给她，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志愿的事，你再好好想想。要是真的想好了，妈……妈不逼你。”
王菀愣住了，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看似坚硬的“为你好”，其实都藏着柔软的理解。原来她的妥协和反抗，母亲都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晚上，王菀给何岚汐发了条消息，附上了那张画着美院校门的画册照片：“我妈同意我填南方美院了！”
没过多久，何岚汐就回复了，后面还跟着一串感叹号：“太好了！我爸也跟我妈谈好了，她不逼我填师范了！我们以后真的能一起去南方了！对了，我妈说周末要给我们做红烧肉，让你过来吃，顺便一起研究填报志愿的事！”
王菀看着消息，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稿纸，又看了看画册上的小人，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偷偷藏起来的反抗，都在彼此的陪伴和母亲的理解里，变成了通往梦想的阶梯。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画册上，把南方美院的校门照得暖暖的。
王菀知道，只要她们一起坚持，一起努力，那个关于南方、关于海、关于彼此的约定，终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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