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廊尽头的黑垢已经凝固成硬壳，莫阀淀靠在廊柱上，指尖数着短刀「裂影」的符文——还有一分钟，规则就要结束了。
守月咎缩在三米外的墙角，灰败的布料裹着细瘦的身体，像块被水泡涨的旧棉絮。这三天莫阀淀摸清了他的规律：对光线变化的应激反应比声音强3倍，每次自己靠近到两米内，他的呼吸频率就会骤升至每分钟60次。
「结束时会有白光。」莫阀淀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我会挡着，你别闭眼。」
守月咎没动，只把脸埋得更深，露出的耳廓泛着病态的白。莫阀淀知道他听不进去，却还是多说了一句：「跟着我的影子。」
机械音准时在脑海中响起：
【10秒后启动回归程序。】
白光乍现时，莫阀淀几乎是本能地侧身。
守月咎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剧烈。他像被泼了沸水的猫，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又瞬间松弛，四肢不受控地抽搐起来。不是夸张的痉挛，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引发的震颤，指尖抖得连蜷曲都做不到，喉咙里发出细碎的气音，像被捏住的蝶翼在挣扎。
「看着我。」莫阀淀的声音冷硬，却在拽住锁链时收了力。他用身体挡住大半光线，影子恰好落在守月咎面前，「跟着影子走。」
守月咎的瞳孔在白光中散得很开，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片阴影。他想往阴影里钻，身体却被锁链拽着，只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膝盖在砖石上磕出闷响也毫无察觉。呼吸变得又急又浅，像被掐住了喉咙，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气。
这不是普通的恐惧，是灵魂层面的排斥。莫阀淀看着他泛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守月咎第一次离开自己熟悉的黑暗。
失重感袭来时，守月咎发出一声压抑的气音。他没有闭眼，只是死死盯着莫阀淀投下的影子，身体不受控地往那边倾，不是主动靠近，更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落地时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发疼。
守月咎像片叶子似的摔在金属地板上，蜷缩的姿势散了一瞬，又猛地收紧。他没哭，也没叫，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呼吸急促到几乎停滞，像只被扔进玻璃罐的鱼，隔着透明的壁障徒劳地张嘴。
莫阀淀站稳时，安全屋的惨白灯光正照在守月咎脸上。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很开，却没有焦点，睫毛上沾着的灰尘随着颤抖簌簌掉落。
「莫阀淀？确认回归。」耳后通讯器传来局长的声音，「能量监测仪……S+级？」
莫阀淀蹲下身，指尖离守月咎的手腕还有半尺，就见他猛地瑟缩了一下，抖得更厉害了。不是抗拒，是纯粹的生理应激，像被触碰的含羞草，连叶片都在发抖。
「带回来一个异常体。」莫阀淀的声音很稳，「影廊的「诡异」。」
通讯器那头沉默片刻，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启动销毁程序。」
「他在应激。」莫阀淀打断他，目光落在守月咎身上。他正用额头抵着地板，不是求饶，是想把自己嵌进缝隙里，手腕上的血管因为急促的呼吸突突直跳，「现在销毁会引发能量爆炸。」
「你想保他？」局长的声音陡然严厉。
莫阀淀没回答，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敲了敲守月咎面前的地板。
笃，笃，笃。
规律的轻响像某种暗号。守月咎的颤抖竟然缓了些，呼吸也从急促的浅喘变成了稍微深长的起伏。他依旧没抬头，却把脸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隔离舱。」莫阀淀对着通讯器说，「我来监管。」
金属门滑开时，守月咎的身体又绷紧了。三个穿防护服的研究员举着仪器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安全屋里格外刺耳。
「莫队，能量场……」
「离远点。」莫阀淀侧身挡住守月咎，声音冷得像冰，「三米外操作。」
研究员们立刻停在安全线外。守月咎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却微微放松了些——莫阀淀的影子恰好罩住了他，像把伞，隔开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检测过程很安静。守月咎始终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只有在仪器发出蜂鸣声时，才会细微地抖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蛛网。
转移到地下三层隔离舱时，莫阀淀特意让他们关掉了走廊的灯。舱室里只有一盏可调光的小灯，被他拧到最暗，刚好能看清角落里的影子。
解开锁链的瞬间，守月咎像只受惊的兔子，蹿到最里面的角落，重新缩成一团。他没看莫阀淀，只是把脸抵着冰冷的舱壁，呼吸还有些不稳，却比在安全屋时平稳多了。
莫阀淀在两米外坐下，从背包里翻出块遮光布，轻轻推了过去。布料落在守月咎脚边时，他的指尖动了动，缓慢地、试探性地勾过布料，盖在了自己身上。
「这里的灯不会变亮。」莫阀淀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也没有其他人。」
守月咎没反应，却把遮光布往身上拉了拉，连脚踝都盖住了。
莫阀淀靠在舱壁上，听着角落里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守月咎的呼吸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拂过枯叶。他突然想起在影廊时，自己把风衣扔给他，他也是这样，没推开，也没穿上，就那么让布料盖在身上，像找到了个临时的壳。
黑暗中，守月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遮光布的边缘。布料上还沾着影廊的黑垢，是他唯一熟悉的东西。不远处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和在影廊时一样，规律得像座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些。
他没抬头，却悄悄往莫阀淀那边挪了半寸。
舱壁的阴影里，莫阀淀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拿出笔记本，借着微弱的光线写下：「对稳定声源有依赖，应激状态下可通过规律声响缓解。」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守月咎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连最后一丝颤抖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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