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暑假的物理补习班像个巨大的蒸笼。老旧电扇徒劳地旋转,卷起陈旧粉笔灰和浑浊汗水味。温殷写完最后一道能量守恒题的答案,轻轻搁下笔,指尖刚离开冰凉的笔杆,“啪”一声闷响就重重砸在旁边的桌面上。
“喂,”序季秽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甘,穿透了蝉鸣和后排同学的窃窃私语,“下次等等我。”
温殷垂着眼,视线凝在桌面上那道被震落的粉笔灰上,它们细碎地扑簌着,落在他摊开的试卷一角,紧挨着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字——“序季秽”。那三个字和粉笔灰落下的细微沙响,一起刻进了那个黄昏燥热的空气里。她没有应声。夕阳像泼洒的熔金,斜斜涌进窗棂,精准地只照亮她一只变得通红透亮的耳垂,薄薄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不安地搏动。
这场无声的竞速成了沉闷夏日里唯一的惊雷。 每次温殷放下笔,那带着恼火的“啪嗒”声总会如影随形。是序季秽不甘的号角。她解题时眼角的余光,总被他做题时紧绷的下颌线、用力攥紧又松开而指节泛白的手所占据。
有时放学,她刻意落在人群后面,慢吞吞收拾书包,只为了听着不远处他和朋友的笑语渐渐融入喧闹街道的背景音里。阳光霸道地将身影拉长,投射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偶尔,只是偶尔,他迈步间隙的影子会短暂地和她的叠在一起,又倏然分开。那瞬间交叠的黑暗轮廓,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她的心尖,留下片刻虚空的悸动。
这点微末的、隐秘的甜,刚刚在心底酿出一点醉意,就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深秋的风已经开始刮骨,温殷站在物理老师办公室外,听着父亲疲惫到极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破碎得不成样子:“殷殷,你妈……又进医院了,医生说这次麻烦……补习费……咱家实在……” 后面的话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