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我叫诺小晚，是一家律所的执业律师。说是“执业”，其实更像是被案卷和庭审填满的陀螺——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里的卷宗库，从密密麻麻的文件名里找到今天要处理的案子。桌上永远堆着半人高的材料，红笔、黄笔、荧光笔在纸页上划出道道痕迹，备忘录里记满了开庭日期、举证期限和客户的联系方式。

律所坐落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河，但我很少有机会抬头看。不是不想，是真的没时间。刚入行时，我跟着师父做助理，从整理证据链到撰写法律文书，熬了无数个通宵，才慢慢独立接案。如今虽然有了自己的客户群，却依旧逃不过“案牍劳形”的命运——合同审查要逐字逐句抠字眼，庭审预案要设想对方律师的每一种反驳，就连午休时间，也常常被客户的咨询电话占满。

同事们总说我是“律所隐士”，除了案子相关的事，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他们聊当红的明星八卦，我插不上话；他们讨论新开的网红餐厅，我只能想起外卖软件里常点的那几家；甚至连所里行政群发的“某集团总裁莅临本市”的新闻，我也只是扫了一眼标题就点了关闭。不是故作清高，是真的没精力分神。对我来说，世界的边界就是办公室到公寓的两点一线，以及电脑屏幕里那些需要我抽丝剥茧的案件细节。

外界的信息对我而言，更像是案卷之外的“杂音”。我知道房价在涨，因为房东每年都会提醒我；我知道地铁通了新线路，因为通勤时偶然发现多了个换乘站；至于那些财经新闻里的“商业巨鳄”“新锐才俊”，于我而言不过是些模糊的名词，和我处理的离婚案、合同纠纷案毫无关联。直到有次开一个企业纠纷的庭，对方律师提到“和印集团”，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名字似乎在哪个客户的合同里见过——仅此而已。

我的生活里，唯一能称得上“娱乐”的，是一款叫《未定事件簿》的游戏。

最初下载它，是因为闺蜜说里面的法律细节做得很专业，让我“职业病发作时可以玩玩”。点开后却发现，吸引我的不只是那些模拟庭审的剧情，更是那个叫陆景和的角色。他顶着“和印集团二公子”的头衔，却总在深夜的画室里对着画布发呆；他能用商业谈判的逻辑分析案情，也会在看到街头艺人时停下脚步，眼里闪过纯粹的欣赏。这种矛盾感让我觉得格外真实，像极了那些在案卷里藏着不为人知故事的当事人。

我常常在加班到凌晨的深夜，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点开游戏。看着陆景和在剧情里用画笔记录心事，听他说“真相和艺术一样，都需要耐心打磨”，疲惫感好像就能减轻几分。我甚至会对着他的卡牌插画研究——他穿律师袍时的严谨，握画笔时的专注，连眉峰的弧度都透着不同的情绪。有次为了一个棘手的抚养权案子，我对着他那张“庭审”限定卡看了很久，试图从画里的眼神里找到说服法官的灵感。

游戏里，陆景和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画家“z”。他从不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的创作，那些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画作，只会偶尔出现在小型地下画展上，或是被匿名收藏家高价拍下。这个设定让我觉得很有趣，像在冰冷的商业世界里藏了颗柔软的糖。我甚至会想象，如果现实里真有这样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当然，也只是想象而已。对我来说，游戏是现实之外的喘息空间，里面的角色再鲜活，也终究是代码和画稿的组合。我从没想过，那些虚拟世界里的设定，会有照进现实的一天。

改变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闺蜜肖冉突然闯进我的公寓，手里挥着两张画展门票，语气激动得像是中了奖：“诺小晚！别窝在家里看案卷了！跟我去看展！”

我正对着一份租赁合同的补充条款皱眉，头也没抬地拒绝：“不去，下周有个庭要开，我得准备质证意见。”

“质证意见哪有帅哥重要！”肖冉把门票拍在我桌上，“你知道这画展多难得吗？主办方说是‘神秘画家King的首次公开展’，据说背后有和印集团撑腰，排场大得很！”

“z？”我终于抬起头，这个名字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对啊，”肖冉没注意到我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听说是个特别神秘的画家，之前只在地下圈里出名，这次不知道怎么突然要公开办展了。而且你猜怎么着？开幕式当天，和印集团的那位年轻总裁会亲自来！就是那个陆景和啊！长得巨帅，财经杂志封面常客，你居然不知道？”

陆景和。

这个名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我心里激起了涟漪。我盯着桌上的门票，上面印着模糊的画作剪影，风格凌厉又带着点破碎感，和游戏里“z”的作品惊人地相似。

“我对总裁没兴趣。”我把目光移回案卷，试图掩饰心里的波澜，“而且‘z’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肖冉凑过来，点开手机里的图片，“你看这线条，这色彩，多有张力！听说这人特别神秘，没人知道他是谁，这次公开展据说是和印集团力推的，说不定能见到本人呢！”

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画——一片深蓝底色上，用金色线条勾勒出鸢尾花的轮廓，花瓣边缘带着刻意的撕裂感，像极了游戏里陆景和以“z”为代号发表的那幅《枷锁与自由》。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巧合？还是……

“不去。”我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合同条款上。现实和虚拟，必须划清界限。

“诺小晚！”肖冉开始软硬兼施，“你上次答应我的，说赢了那个劳动仲裁案就陪我出来玩！你不能说话不算数！而且这画展就在你律所对面的美术馆，走路五分钟！就当去晒太阳了行不行？”

她拽着我的胳膊摇晃，语气里的期待让我无法拒绝。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瞥了一眼窗外难得的好天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就去半小时。”我强调道，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下午三点，我被肖冉拖着走进美术馆。和我想象中不同，展厅里人不多，气氛安静得能听到脚步声。墙壁是深灰色的，灯光精准地打在画作上，每一幅都没有署名，只在角落标着编号。

画的风格很统一——浓烈的色彩，扭曲的线条，像是把情绪揉碎了泼在画布上。有幅画叫《交易场》，用暗红色和金色交织出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只戴着钻戒的手，指尖捏着朵枯萎的白玫瑰，看得人心里发紧。

“你看这幅，”肖冉拉着我站在一幅肖像画前，“这人的眼睛画得好特别，像有光又像有雾。”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呼吸瞬间停滞了。

画里的人侧对着镜头，眉峰锐利，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着，眼神看向画面外的某个方向，瞳仁是浅褐色的，在暗色调的背景里透着点剔透的光。最让我心惊的是，他左耳上戴着一颗小小的银钉，在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芒——和游戏里陆景和的“z”系列插画，一模一样。

“听说这幅是镇馆之宝，”肖冉还在旁边碎碎念，“主办方说，这幅画的模特是‘重要人物’，但没说是谁。你觉不觉得，有点眼熟？”

眼熟。太眼熟了。

我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未定事件簿》，找到陆景和的“z”身份解锁剧情。屏幕里的他穿着黑色高领衫，站在画室里，侧脸的线条和画里的人完美重合。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怎么会这样？

游戏里的设定，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里？那个隐藏在“总裁”身份下的画家“z”，那个只存在于虚拟世界里的秘密，为什么会被搬进美术馆的展厅？

“走吧，去前面看看，”肖冉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听说陆景和快到了，好多记者都在等着呢。”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拽着走，脑子里一片混乱。展厅尽头围了不少人，大多是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和印集团高管的人。人群中央留着一片空地，显然是为“重要人物”准备的。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拍到照片。”肖冉说完，就挤进了人群。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定，心脏“咚咚”地跳着，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风格相似的画家也很多，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和几张画，就把虚拟和现实混为一谈。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陆总来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来，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比财经杂志上的照片更清瘦，也更挺拔，走路时脊背挺直，像把出鞘的剑。周围的记者立刻举起相机，闪光灯“咔嚓”作响，他却像是没看见，眼神平静地扫过展厅，带着一种上位者的疏离。

是陆景和。

和游戏里那个偶尔会露出孩子气的陆景和不同，现实里的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锐气，像是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卸下防备。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那个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甚至连说话时习惯性轻抬下巴的动作，都和屏幕里的形象完美重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定定地看着他。他正和身边的美术馆馆长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左耳上的银钉被头发遮住了，若隐若现。

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越过人群，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表情过于惊讶的观众。那目光只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就移开了，继续和馆长交谈，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我的错觉。

可我却像被施了定身咒，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是他。真的是他。

游戏里那个会在深夜画鸢尾花、会用“z”的身份守护秘密的陆景和，此刻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真实得能看清他衬衫领口的纽扣，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属于“陆景和”的、独一无二的气场。

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真的在隐藏自己的画家身份。

周围的记者都在讨论“和印集团总裁陆景和莅临画展”，没人提到他和“z”的关系；馆长在介绍画展时，只说“感谢和印集团对艺术的支持”，绝口不提画家的真实身份。仿佛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为商业活动站台的总裁，而不是那个用画笔倾诉心事的“z”。

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

这个藏在游戏剧情里，如今又藏在现实世界里的秘密。

“苏晚！你看我拍到的照片！”肖冉兴奋地跑过来，把手机凑到我面前，“陆景和是不是超帅？比杂志上还帅！”

我看着照片里的他，笑容得体，眼神疏离，和画里那个眼神复杂的模特判若两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涩。

“我有点不舒服，”我抓住肖冉的胳膊，声音发颤，“我们回去吧。”

“啊？这就回去了？”肖冉一脸不解，“可是展览还没看完呢……”

“我真的不舒服。”我几乎是恳求道。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冲上去，问他是不是“z”，问他是不是游戏里的那个陆景和。

肖冉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只好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先回去。”

走出美术馆时，阳光有点刺眼。我回头看了一眼，陆景和正好从里面出来，被一群人围着往停车场走。他的脚步很快，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是对身后的画展毫不在意。

可我清楚地记得，游戏里有段剧情，“z”的画展开展当天，陆景和也是这样，穿着一身西装，假装是来捧场的商人，却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摸了摸画框边缘。

原来虚拟世界里的细节，早已在现实里埋下了伏笔。

回到公寓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点开《未定事件簿》。屏幕上，陆景和的语音正好响起：“有时候，隐藏身份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保护想守护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立绘，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那个我以为只存在于游戏里的人，那个藏着画家秘密的陆景和，真的在现实里活着。他站在聚光灯下，用“总裁”的身份掩盖着“z”的柔软，而我，成了那个不小心窥见秘密的人。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新闻推送：“和印集团总裁陆景和现身‘z’画展，称将持续支持新锐艺术”。配图里，他站在那幅肖像画前，嘴角噙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像在和画里的自己对视。

我关掉推送，看着游戏里陆景和的眼睛，突然很想知道——

这个从虚拟世界走到现实里的人，他藏在“总裁”面具下的画笔，还在画着什么样的故事？

而我这个偶然撞破秘密的律师，又会被卷入怎样的剧情里？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我看着屏幕上的陆景和，又想起现实中那个疏离的侧脸，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也许，这场相遇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一个关于秘密、关于虚拟与现实交织的，属于我和陆景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