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案结束后,我刻意减少了和和印集团相关的业务接触,甚至在律所内部调了优先级——不是怕麻烦,是怕再见到陆景和。每次在案卷里看到“和印”的抬头,总会想起他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眸,想起他说“你的观察力很厉害”时的语气,那种虚拟与现实交织的恍惚感,总让我心神不宁。
肖冉约我吃饭时,又提起了他。“听说陆景和最近在跟一个跨国并购案,忙得脚不沾地,财经频道天天放他的采访呢。”她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一边啧啧称奇,“你说他才二十五岁,怎么就有那么大能量?又能管公司又能当金主捧画展,精力也太好了吧。”
“可能是天赋异禀。”我敷衍着,低头扒拉碗里的米饭。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游戏里的剧情——陆景和为了说服董事会接受一个慈善项目,熬了三个通宵做数据模型,最后在会议室里用一句“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选最难看的那种”堵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对了,”肖冉突然想起什么,“上次那个‘Z’画展,听说加展了,还新添了几幅画,要不要再去看看?”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新画?是他以“Z”的身份画的吗?还是像之前那样,挂着别人的名字?心里的好奇像藤蔓一样疯长,嘴上却硬着:“不去,最近案子多。”
肖冉撇撇嘴,没再劝。
我以为这样刻意的回避能让生活回到正轨,直到一个周三的下午,我带着新接的案子卷宗,急匆匆地往市档案馆赶。这是个陈年旧案,当事人十年前在一家工厂上班时意外受伤,工厂早已倒闭,如今连当年的工伤鉴定记录都找不到。档案馆的老员工说,或许能在同期的企业注销档案里找到些线索。
初夏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蝉鸣声此起彼伏。我抱着厚厚的卷宗,快步穿过人行道,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要找的档案编号。就在拐进档案馆那条窄巷时,肩膀突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怀里的卷宗“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抱歉!”我慌忙蹲下身去捡,手指刚触到最上面的案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拾了起来。
那只手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戴着块简约的黑色腕表,阳光下,腕表的金属边缘闪着冷光。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撞进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里——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像浸在水里的紫水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极了游戏里某个限定卡面的特写。
“陆景和?”我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他穿着件白色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手里拎着个画筒,看起来不像是在办公,倒像是刚从画室出来。他把散落的卷宗一本本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递还给我时,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弧度。
“姐姐,走路的时候要看前面。”
这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和游戏里第一次相遇时,“我”不小心撞到他,他说的话一模一样。连语气里那点调侃的意味,都分毫不差。
我接过卷宗抱在怀里,脸颊有些发烫:“谢谢。还有,别叫我姐姐。”
“哦?”他挑眉,紫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像是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那叫什么?诺律师?”
“……嗯。”我点点头,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附近的画材店买颜料。”他晃了晃手里的画筒,“没想到会遇到诺律师。你这是……查案子?”
“嗯,来档案馆找点资料。”我不想多聊,抱着卷宗就要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他突然叫住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掉落的照片,“这是……十年前的红光机械厂?”
照片是当事人提供的,上面是工厂当年的大门,已经有些斑驳。我愣了一下:“你认识?”
“有点印象,”他把照片递给我,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家厂当年的法律顾问,是和印集团的合作律所。怎么,你在查它的案子?”
“一个工伤赔偿案,当事人找不到当年的鉴定记录了。”我简单解释了一句,心里却有些惊讶——他居然连十年前一家小工厂的法律顾问都有印象。
“档案馆的老陈是我父亲的朋友,”他看着我怀里抱不住的卷宗,笑了笑,紫色的眼眸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需要帮忙吗?他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更全的资料。”
“不用了,谢谢。”我下意识地拒绝。和他扯上关系,总让我觉得不太自在。
他也不勉强,只是侧身让开了路,画筒在手里转了个圈:“那我不打扰诺律师查案了。对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如果找不到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他从口袋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我,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没有头衔,没有公司名称,“老陈那人脾气怪,未必会给外人面子。”
名片的纸质很特别,摸起来像画布的纹理,右下角还有个极小的鸢尾花暗纹。我捏着那张名片,指尖有些发烫,最终还是说了声“谢谢”,转身快步走进了档案馆。
直到推开档案馆厚重的木门,我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心脏跳得有些快,像是刚跑完八百米。我靠在门后深呼吸,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刚才的样子——白衬衫,画筒,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眸,还有那句“姐姐,走路的时候要看前面”。
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好像又模糊了一层。
档案馆里阴凉安静,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我按照编号找到存放企业注销档案的区域,在一排排高大的铁架间穿梭。果然如陆景和所说,负责档案管理的老陈是个倔脾气,听说我要查十年前的旧档案,头也不抬地说:“查不了,系统坏了,编号对不上。”
我耐着性子解释了半天,他还是油盐不进。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我心里急得不行,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那张画布纹理的名片。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走到走廊里,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陆景和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从听筒里传来:“看来,诺律师还是需要帮忙?”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轻笑一声,“你等着,我让老陈接电话。”
没过两分钟,老陈拿着个老式座机走了过来,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语气甚至带着点恭敬:“是诺律师吧?刚才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帮你找。”
我愣在原地,看着老陈熟练地爬上爬下,很快就找到了红光机械厂的全套档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等我抱着复印好的资料走出档案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巷口的槐树下,陆景和还站在那里,手里的画筒靠在墙上,他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紫色的眼眸被霞光映得像盛了杯红酒。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笑了笑:“看来是找到了?”
“嗯,谢谢你。”我走到他面前,把那张名片递还给他,“改天请你吃饭,算是道谢。”
“吃饭就不必了,”他没接名片,反而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槐树上,“不如……诺律师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远,就在前面。”他指了指巷口的方向,紫色的眼眸里闪着期待的光,“我新画了幅画,想请人看看。”
我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游戏里他把刚完成的画作小心翼翼地展示给“我”看时的样子,心里的拒绝突然说不出口。最终,我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时间不多。”
“就看一眼。”他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拎起画筒往前走,步伐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紫色的眼眸在夕阳下亮得惊人。
他带我去的地方是家藏在老巷子里的画廊,门面不大,门口挂着块“闭馆整修”的牌子。他熟门熟路地打开门,里面果然正在重新粉刷墙壁,只有正中央的画架上,蒙着块白色的画布。
“就是这个。”他走到画架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紫色的眼眸里带着点紧张,“别笑我。”
他掀开白布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画的是美术馆的展厅,夕阳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孩站在一幅肖像画前,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格外清晰,眼神专注又带着点迷茫。而在展厅的另一头,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看着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左耳的银钉在光线下闪着微光。
是我和他。在美术馆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画得不好,”他看着我的反应,语气有些不自然,紫色的眼眸微微垂下,“本来想……”
“很好看。”我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画里的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连女孩耳后那缕不听话的碎发,都画得栩栩如生。最难得的是那种氛围——隔着遥远的距离,却有种隐秘的牵绊在流动。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里的紧张一扫而空,紫色的眼眸重新亮起来,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痞气的样子:“看来姐姐的审美还不错。”
“说了别叫我姐姐。”我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抗拒了。
“那叫什么?”他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颜料的气息,让人有些心慌,“诺律师太生分,小晚又太……”
“你敢叫试试?”我打断他,脸颊更烫了。
他低低地笑起来,没再继续逗我,只是转过身,重新用白布把画盖好:“不逗你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开车,我们并肩走在老巷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风吹过,带来槐树叶的清香。他话不多,偶尔指着路边的老房子说几句“这家的馄饨很好吃”“那家的窗台总摆着月季”,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紫色的眼眸在暮色里像浸在水里的宝石。
走到巷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红光机械厂的案子,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
“我知道你能处理,”他看着我,紫色的眼眸里带着点认真,“但有人帮忙,总比一个人硬扛好,不是吗,姐姐?”
又是“姐姐”。我叹了口气,没再反驳。或许,我潜意识里,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抗拒这个称呼。
“那我先回去了。”我站在公交站牌前,对他挥了挥手。
“嗯。”他点点头,却没走,站在原地看着我,紫色的眼眸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公交车来了,我上了车,隔着车窗看向巷口。他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画筒,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给白色衬衫镀上了一层暖黄。车开动时,我看到他对着车窗挥了挥手,嘴角的笑意清晰可见,紫色的眼眸里盛着细碎的星光。
回到律所时,天已经黑了。我把复印好的资料摊在桌上,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下午的场景——巷口的碰撞,那句熟悉的“姐姐,走路的时候要看前面”,画廊里那幅画,还有他站在路灯下的样子,尤其是那双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不同深浅的紫色眼眸,像有某种魔力,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话。照片是刚才在老巷里拍的,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影子在地上交叠在一起。那句话是:“今天很开心,律师姐姐。”
我看着那条短信,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也许,偶尔打破一下自己定下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好。
我翻开红光机械厂的档案,在厚厚的文件里,找到了当年的工伤鉴定记录,还有一份工厂与保险公司的赔偿协议。当事人的名字赫然在列,只是赔偿款最终没有到账——因为工厂在支付前就宣告了破产。
“有线索了。”我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想给当事人发条消息,却在点开通讯录时,看到了那个刚刚存下的号码,备注是“陆景和”。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档案找到了,谢谢。”
几乎是秒回:“不客气,姐姐。”
我看着那两个字,无奈地笑了笑。或许,这个称呼,我得慢慢习惯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卷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陆景和的交集,恐怕再也无法像我最初希望的那样,仅限于那两次偶然的相遇了。
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