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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这里不变，你永远都值得。”
郭芙的话语，清晰而坚定，如同利剑劈开狂风巨浪，直直刺入杨过心中最脆弱、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那层用以自我保护、甚至带着自毁倾向的冰冷硬壳，在这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接纳面前，轰然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鲜活的柔软与震颤。
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极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极力压下某种汹涌澎湃、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海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瞬间泛红的眼角。
郭芙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等待着。她的目光依旧清澈而坚定，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良久，杨过才缓缓转回头。他的眼底依旧残留着波澜，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深沉的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郭芙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撼、动容、释然，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定。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极快地、轻轻碰了一下她束起的长发末端，动作快得像是一种错觉，随即收回。
“……风大，回舱里去吧。”他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却不再有之前的紧绷和试探，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温和的语调。
说完，他率先转身，朝着船舱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显得轻松了许多。
郭芙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刚才被他指尖碰过的发梢，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关于出身和过去的芥蒂，似乎就在这片风浪颠簸的甲板上，被悄然化解了。
她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他身侧。两人没有再交谈，但一种无声的、坚实的默契，已然在呼啸的海风中悄然滋生。
船行数日，终于抵达襄阳地界。
尚未靠岸，一股肃杀凝重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江面上巡逻的战船明显增多，船头旗帜猎猎，士兵盔甲鲜明，刀枪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岸上，原本繁华的码头区域如今已成了巨大的军营，帐篷连绵，旌旗招展，操练的号子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紧张而壮阔的战争画卷。
郭靖伫立船头，望着这片他即将为之浴血奋战的土地，面色沉毅，目光如炬，周身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大侠气度。黄蓉站在他身侧，神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迅速打量着岸上的布防情况。
大小武被这宏大的场面震撼得说不出话，既兴奋又紧张。郭芙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和一种隐约的焦糊味，这是战争的味道，是她前世噩梦中最熟悉的恐惧，但这一次，她紧紧握住了袖中的短剑，将那股恐惧强行压了下去。
杨过站在她稍后一步的位置，目光扫过岸上严阵以待的军容，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船一靠岸，早已得到消息的襄阳守将吕文焕亲自带人前来迎接。双方见面，自是一番沉重的寒暄与军情交流。郭靖的到来，无疑给岌岌可危的襄阳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郭靖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布防工作，与吕文焕及一众将领日夜商讨军情，巡查城防，加固工事。黄蓉则发挥其机变百出的特长，统筹后勤，调配物资，设置机关消息，忙得脚不沾地。
郭芙和杨过也没有闲着。他们被编入协助城防的队伍。郭芙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父母武功的了解，时而能提出一些看似异想天开、细想却颇有道理的防御点子，有时连黄蓉都为之侧目。杨过则以其超乎常人的敏锐和灵活的身手，多次在巡查中发现守军忽略的防御漏洞，甚至凭借机警，识破并擒获了几名试图混入城中的蒙古细作，立下小功。
两人一个心思细腻，善于宏观谋划（得益于前世模糊的记忆和今生的观察），一个机警敏锐，长于实战应变，竟配合得越发默契，常常能互补长短，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他们虽年纪尚轻，但展现出的能力渐渐赢得了部分军官的尊重。
然而，战争的阴影越来越浓。
斥候带回的消息越来越紧急，蒙古大军的先锋已经逼近，黑压压的骑兵如同乌云压境，带来的死亡气息令人窒息。
城中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百姓脸上带着惶恐，士兵眼中充满血丝，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终于，在一个天色阴沉的清晨，低沉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襄阳城最后的宁静！
“敌袭——！蒙古人攻城了——！”
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城外炸响！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天地！
郭芙正在协助清点箭矢，闻声手一抖，箭簇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城墙方向，那里已经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芙儿！过来！”黄蓉的声音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她将郭芙和几个年轻子弟叫到相对安全的瓮城指挥处，“听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上城墙！你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确保指令畅通，必要时护送伤员！明白吗？”
她的目光尤其严厉地扫过郭芙和杨过。
郭芙咬着唇，重重点头，手指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杨过站在她身边，面色冷凝，目光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通往主城墙的甬道，身体微微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巨石投掷的轰鸣声，火箭划过天空的呼啸声，云梯撞击城墙的恐怖巨响，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垂死前的哀嚎……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残酷无比的死亡交响乐。
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顺着风飘进来，令人作呕。
不断有伤员被抬下来，缺胳膊少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大小武何曾见过这等惨状，脸色发青，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郭芙也是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苍白，但她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金疮药和纱布，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给一个腹部被划开的士兵止血包扎。她的动作甚至比一旁经验丰富的军医还要快上几分——那是前世在襄阳最后那段日子里，用无数伤兵练就的、刻入骨髓的技能。
杨过没有去帮忙救治，他的职责是警戒和防御可能的突入之敌。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甬道口，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可能出现危险的方向。偶尔有零星的蒙古兵突破防线冲杀进来，还不等其他人反应，他便已如鬼魅般掠出，剑光一闪，精准狠辣地将其瞬间格杀！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狠厉果决的身手，看得周围守军心惊不已。
他的注意力，却始终有一大半系在郭芙身上。每当有危险的流矢射入瓮城，或者战况尤其激烈时，他总会第一时间看向她的位置，确认她的安全。
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持续到午后，蒙古军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城墙几度岌岌可危，都被郭靖亲自带人死命挡了回去。
就在这时，城外蒙古军中突然响起一阵怪异刺耳的号角！
紧接着，一群衣着奇特、身形彪悍、明显不是普通军士的人，如同饿狼般扑上了城墙！他们武功高强，手段狠辣，寻常士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城墙防线瞬间被撕开几个口子！
“是蒙古招揽的江湖高手！”黄蓉脸色一变，“靖哥哥有危险！”
她话音未落，已有数名高手突破了城墙守军，径直朝着郭靖所在的指挥旗台杀去！其中一人身形尤其魁梧，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挡者披靡，正是蒙古军中著名的勇士之一！
郭靖正全力指挥防守，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那狼牙棒扫中！
“爹——！”郭芙看得分明，失声尖叫，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一道青影比她更快！
杨过一直密切关注着城墙上的战况，在那群高手出现的瞬间就已警觉！此刻见郭靖遇险，他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甬道中射出！甚至来不及走阶梯，直接足尖在陡峭的城墙垛口上几点，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援而上，直扑那名手持狼牙棒的巨汉！
“杨过！回来！”黄蓉急得大喊，那里太危险了！
但杨过恍若未闻！
他人在半空，长剑已然出鞘，剑尖颤抖，发出细微的嗡鸣，直刺那巨汉的咽喉要害！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那巨汉没想到有人能从那种角度攻来，吓了一跳，慌忙回棒格挡！
铿！
剑棒相交，发出刺耳的巨响！
杨过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长剑几乎脱手！但他借着碰撞之力，身形在空中诡异一扭，竟如同泥鳅般滑到了巨汉身侧，左手闪电般探出，并指如戟，狠狠点向巨汉肋下要穴！
那巨汉一身横练功夫，寻常点穴根本无用，但杨过指尖蕴含的内力却极为刁钻阴寒，透体而入！巨汉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滞！
郭靖已然反应过来，降龙十八掌猛然推出，刚猛无俦的掌力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巨汉的胸膛上！
“噗——！”巨汉狂喷一口鲜血，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下城墙！
危机暂解！
但杨过为了救郭靖，强行与那巨汉硬撼，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他踉跄落地，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
“过儿！”郭靖又惊又愧，伸手欲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名隐藏在暗处的蒙古神射手，早已蓄势待发，见杨过落地不稳，露出的破绽，眼中凶光一闪，弓弦响处，一支淬了毒的狼牙箭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直奔杨过后心！
这一箭时机刁钻，速度极快，角度狠毒，分明是要一击毙命！
“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郭靖！
另一声，来自一直死死盯着杨过的郭芙！
在看到冷箭射出的瞬间，郭芙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指令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再次先于意识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离得最近，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猛地朝着杨过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开！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声，清晰地传入杨过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杨过被推得踉跄几步，愕然回头。
只见郭芙挡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身体猛地一颤，一支羽箭深深地没入了她的肩胛下方，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衫。
她看着他，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茫然的、确认他安全后的松懈，然后，软软地向下倒去。
“郭芙！！！”
杨过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如同疯了一般扑过去，在她倒地之前，将她紧紧接在怀里。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液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襟，烫得他心脏骤缩，浑身冰冷。
“郭芙！郭芙！”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徒劳地用手去捂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毁灭一切的疯狂，“你怎么样？！别吓我！郭芙！”
郭芙靠在他怀里，剧痛这时才猛地袭来，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他，却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气若游丝：“……你……没事……就……”
话未说完，她便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芙儿！！”黄蓉和郭靖也冲了过来，看到女儿中箭昏迷，皆是魂飞魄散！
“军医！快叫军医！！”郭靖暴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杨过死死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鲜血淋漓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看向冷箭射来的方向！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此刻赤红如血，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杀意和近乎实质的戾气！
他轻轻地将郭芙放入赶来的军医手中，然后，缓缓站起身。
捡起地上染血的长剑。
目光锁定了城墙远处那个正在得意冷笑的蒙古神射手。
周身散发出如同地狱修罗般的恐怖气息。
“你——找——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和血腥味。
下一刻，他身形化作一道撕裂战场的青色闪电，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朝着那名神射手的方向，暴射而去！
城墙上，惨烈的厮杀仍在继续，而一场针对个人的、不死不休的复仇，已然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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