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操场烤得发软，连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懒。许池听趴在课桌上，看着石枳意把课本一页页翻得飞快，指尖在“宋明理学”那栏停住，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要不……今天请假吧？”许池听戳了戳她的后背，“我跟老师说你肚子疼。”
石枳意猛地回头，眼里的红血丝像没擦干净的墨：“不行。我妈下午会给我发消息问作业，她知道我没上课，肯定要追问的。”她攥着笔，指腹蹭得作业本起了毛，“再说，他说了要在门口等，我躲了，他下次只会更过分。”
许池听没再劝。她知道石枳意看着软，骨子里藏着点倔——就像去年运动会，她崴了脚还硬撑着跑完八百米，说“不想让妈妈觉得我娇气”。
旁边的云雨把书包往桌上一磕，拉链撞出“哐当”一声：“怕他个球！放学咱仨走中间道，人多！他要是敢动你，我一书包砸他脸上！”她拍着自己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刚从画室借的画板，硬邦邦的，确实能当武器。
许池听瞥了眼后排。杨鑫霖正对着一道历史大题出神，笔尖悬在半空没动。阳光从他耳后溜过去，把那截白皙的脖颈照得像块冷玉。他好像对前排的骚动充耳不闻，可许池听发现，他摊开的练习册上，那道题的空白处，被笔尖无意识地戳出了个小坑。
最后一节自习课过得像熬粥，慢得让人心里发慌。石枳意的手机每隔十分钟就震一次，她一次也没敢接，屏幕亮起来又暗下去，像颗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放学铃响起的瞬间，石枳意的手开始抖。
“走。”许池听抓起她的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云雨，你走中间，护着她。”
三人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见李天一斜倚在走廊栏杆上。他没穿校服，换了件黑色T恤，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道新添的疤——大概是暑假跟人打架弄的。看见她们出来，他直起身，嘴角勾着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
走廊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看见这架势，都绕着道走，很快就散得差不多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李天一往前走了两步，挡住去路，目光黏在石枳意脸上，“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李天一，你离她远点！”云雨把石枳意往身后拽，举起书包作势要砸，“再不让开我喊老师了！”
“喊啊。”李天一嗤笑一声，“让全校都知道，石枳意始乱终弃，跟文科班的野男人勾三搭四？”
“你胡说八道什么！”石枳意终于开了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我同意了吗？”李天一突然提高声音，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跟我走！咱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放开她！”许池听伸手去挡，手背被他指甲刮出一道红痕。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旁边的楼梯口拐了出来。
江瑞叼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看见这边的阵仗，眼睛一下子亮了：“哟，这干嘛呢？欺负女生？”他几步跨过来，往石枳意和李天一中间一站，身高比李天一高出小半头，肩膀宽宽的，像堵墙。
李天一的手僵在半空。他认识江瑞——去年篮球赛，这人因为对方故意撞人，一拳把人揍进了医务室，是学校出了名的“不好惹”。
“我跟我对象说话，关你屁事？”李天一梗着脖子，气势却弱了半截。
“对象？”江瑞挑眉，伸手把石枳意往云雨身边拉了拉，“人姑娘说分了，你听不懂人话？”他往旁边瞥了眼，突然冲楼梯口喊，“杨鑫霖，看什么呢？过来搭把手啊！”
许池听这才发现，杨鑫霖就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他背着书包，好像刚从教室出来，手里还捏着本《全球通史》，书页被风掀得哗哗响。听见江瑞喊他，他没动，只是抬了眼，目光扫过李天一抓着石枳意书包带的手。
那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却让李天一莫名地松了手。
“行，你们有种。”李天一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瞪着石枳意，“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说完，他转身往楼梯口走，经过杨鑫霖身边时，故意撞了他一下。
杨鑫霖没躲，只是微微侧了侧身，手里的书往怀里收了收，没让它掉下去。李天一踉跄了一下，骂了句脏话，噔噔噔跑下了楼。
阴影散去，石枳意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云雨赶紧扶住她，手心里全是汗。
“谢、谢谢你啊……”石枳意低着头，对江瑞小声说。
“谢我干啥。”江瑞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是来找杨鑫霖的，顺路。”他说着撞了撞杨鑫霖的胳膊，“对吧，兄弟？”
杨鑫霖没理他，视线落在许池听的手背上。那道被李天一刮出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条小蛇。他顿了两秒，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个创可贴，递过去。
是那种最普通的透明款，包装上印着只小熊，跟他这人一点也不搭。
许池听愣了愣，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凉得像块冰。
“谢……”
“走了。”杨鑫霖没等她说完，就转身往楼梯口走，步伐比平时快了点。江瑞“哎”了一声，赶紧追上去，嘴里还嚷嚷着：“你等等我啊！说好一起去打球的……”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云雨突然“咦”了一声：“那创可贴，好像是上周我给石枳意的？说小熊图案可爱，让她备着……”
石枳意也愣了：“我、我放桌洞里了，没拿啊……”
许池听低头看着手里的创可贴。小熊的耳朵被捏得有点皱，大概是从桌洞里摸出来时不小心弄的。她忽然想起刚才自习课，后排传来过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当时她以为是杨鑫霖在翻书。
夕阳把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许池听拆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手背上。透明的胶质贴着皮肤，有点凉，却奇异地压下了那点刺痛。
“走吧，送你回家。”她对石枳意说，声音比刚才稳了点。
三人往校门口走，石枳意的脚步渐渐轻快了些，嘴里念叨着“要赶紧给妈妈回消息”，眼里的红血丝淡了点。云雨还在愤愤不平地骂李天一，说“下次见他非给他点颜色看看”。
许池听落在最后，回头望了眼楼梯口。阴影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本《全球通史》被风吹动的声音，好像还留在空气里。
她摸了摸手背上的创可贴，小熊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在阴影里的某道目光。
这个夏天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那些藏在蝉鸣和阳光里的暗涌，正一点点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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