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把操场晒得冒白烟，早读课的窗户却都关着——刘老师说要赶进度，把历史晚自习挪到了早上。许池听翻着课本，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是昨天石枳意脚踝擦破后，从医务室带回来的味道。
石枳意的座位空着。早读课快开始时，她才红着眼眶冲进教室，手里紧紧攥着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纸页碎得像被揉过的落叶。
“怎么了？”许池听赶紧拉她坐下，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痕又深了些，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我的笔记……”石枳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摊——里面的纸页被撕得七零八落，边缘还沾着脚印，“我早上放车棚的书包里，刚去拿就变成这样了……”
笔记本里夹着她整理了半个月的历史错题，字迹娟秀，还有她妈妈帮她贴的便利贴提示。现在那些用心的痕迹全被扯碎了，像被踩烂的花。
“肯定是李天一干的！”云雨气得拍桌子，“这孙子不敢明着来，开始玩阴的了！”
石枳意的眼泪掉在碎纸上，晕开了墨迹：“他就是想让我学不好……想让我妈失望……”
许池听的心沉了沉。李天一这招够阴的——他知道石枳意最在意学习，更怕妈妈为她操心，撕笔记比动手更能戳中她的软肋。
“别哭了。”许池听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伸手把散落的纸页拢到一起，“笔记撕了能补，他越想让你垮，你越得撑住。”
她转头对云雨说：“把你胶带借我，先把碎片拼起来。”
云雨立刻从笔袋里翻出胶带，蹲在地上帮着捡碎纸：“我眼神好，我来找边角！”
两人一蹲一站，对着满地碎纸忙活起来。许池听手指灵活，先把有明显页码的纸页归好类，云雨则负责找那些被撕成细条的边角，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张有‘鸦片战争’四个字，应该在第三章……”
石枳意看着她们蹲在地上，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却还在认真地拼凑那些碎纸，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伸手加入了她们：“我自己来……”
“你坐着指挥。”许池听把她按回椅子上，“你最清楚笔记的顺序，告诉我们哪张该贴在哪。”
三个人围着桌子忙活了半节课，原本支离破碎的笔记渐渐有了雏形，虽然贴满了胶带，像打了补丁的衣服，却总算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了。
“你看，这不就好了？”云雨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一脸得意，“比原来还结实呢！”
石枳意摸着贴好的笔记本，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胶带，突然笑了，带着泪：“谢谢你们……”
早读课上，刘老师讲“甲午中日战争”，石枳意听得格外认真，只是握笔的手还在抖。许池听留意到，后排的李天一正用课本挡着脸，嘴角勾着笑，时不时往这边瞟，眼神里的得意像沾了蜜的毒。
下课铃一响，江瑞就揣着两袋热豆浆出现在后门，径直走到云雨桌前：“刚看见食堂新出的甜豆浆，给你带了袋。”
云雨愣了一下，接过豆浆时手指碰到他的，烫得赶紧缩回来：“谢了……”
“客气啥。”江瑞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余光瞥见石枳意桌上贴满胶带的笔记本，皱了皱眉，“这咋了？被狗啃了？”
“除了李天一那孙子还有谁！”云雨把豆浆往桌上一墩，气鼓鼓地把事情说了遍。
江瑞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小子真欠揍。要不我找几个兄弟……”
“别。”许池听打断他，“现在动手，正好中了他的圈套。”她看向江瑞，“你帮我个忙——车棚是不是有监控？”
江瑞一拍脑门：“对啊！上周刚装的，我去问问73班管钥匙的同学！”
他转身要走，被杨鑫霖叫住了。
杨鑫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排，手里拿着本《资治通鉴》，指尖夹着张纸条，声音平平的：“不用找监控。”他把纸条往江瑞手里一塞，“早上七点十五，车棚东北角，有个穿黑T恤的人蹲在石枳意车旁，蹲了三分钟。”
纸条上是他惯常的工整字迹，除了时间地点，还画了个简单的方位图，箭头直指李天一常待的角落。
江瑞眼睛一亮：“你看见啦？”
杨鑫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转回身，拿起桌上的水杯：“我去接水。”经过许池听身边时，脚步顿了半秒，丢下一句：“他兜里揣着美工刀，撕纸的时候掉出来过。”
许池听愣住了。她早上也去车棚取过车，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杨鑫霖看着冷淡，观察力却像藏在冰下的针，细得惊人。
“这线索够了！”江瑞攥着纸条，“我现在就去找德育处，看李天一还怎么狡辩！”
他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下云雨在那儿念叨：“杨鑫霖这观察力，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许池听看着杨鑫霖去接水的背影，他的水杯是最普通的黑色保温杯，和他的人一样，看着冷，却总在需要的时候，冒出点热气。
石枳意轻轻抚摸着贴好的笔记，突然说：“等下课后，我把这些错题重新抄一遍，肯定比原来记得牢。”
许池听和云雨对视一眼，都笑了。
中午时，江瑞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脸得意：“德育处的老师去查了，跟杨鑫霖说的时间对得上！李天一被抓了现行，他兜里还揣着没扔的美工刀呢！”
石枳意捏着笔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轻松。
“不过……”江瑞挠挠头，“他爸来学校了，估计又是写个检讨就完事。”
意料之中的结果。许池听却注意到，石枳意写字的速度快了些，嘴角悄悄往上扬了点——哪怕只是写检讨，至少让李天一知道，他的小动作不是没人看见。
下午的历史自习课，许池听帮石枳意核对错题，忽然听见后排传来轻轻的响动。她回头一看，杨鑫霖正把一本历史练习册往桌洞里塞，封面上写着他的名字，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对视半秒，又低下头翻书，耳尖好像有点红。
放学时，石枳意把贴好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我妈今晚做红烧肉，”她笑着说，“我想早点回去帮她择菜。”
“去吧，”许池听推了推她，“明天给我们带点你妈做的小饼干啊。”
石枳意用力点头，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夕阳落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再也不是之前那副缩着肩膀的样子。
许池听和云雨看着她的背影，都松了口气。
“你说，李天一这次能安分点不？”云雨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难。”许池听望着天边的晚霞，“但至少他知道，石枳意不是一个人。”
两人往车棚走，远远看见杨鑫霖和江瑞站在自行车旁。江瑞正拿着个篮球往杨鑫霖手里塞：“打一场再走呗？就当庆祝李天一倒霉！”
杨鑫霖把篮球推回去，声音淡得像风：“不了，回家。”他的目光扫过许池听，停顿了半秒，“你的历史笔记，借我看看。”
许池听愣了一下，赶紧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他接过笔记，指尖碰到她的，凉得像初秋的露水。“明天还你。”他说完，转身推着自行车就走，黑色的书包在身后轻轻晃，像只沉默的影子。
江瑞冲许池听挤了挤眼，压低声音：“他早上看你俩帮石枳意拼笔记，就问我你历史好不好……”
许池听的心跳莫名快了两拍，赶紧骑上自行车：“走了！”
晚风卷着落叶掠过路面，带着点秋的凉意。许池听回头看了眼，杨鑫霖的自行车跟在后面不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身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像一道安静的光。
她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礁石，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总有人，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悄悄递来照亮前路的线索。
72班的秋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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