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风带着点躁动,卷着模拟考的试卷闯进72班。发卷的沙沙声里,云雨最先发出哀嚎:“完了完了!历史最后一道论述题,我把‘军机处’写成‘内阁’了!”
她把试卷往桌上一摔,红叉像道刺目的疤。江瑞不知什么时候从73班窜过来,手里拎着袋薯片,往她桌上一倒:“多大点事?下次改过来不就完了?我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也空着,比你惨多了。”
云雨瞪他一眼,却抓起片薯片塞进嘴里:“就你会安慰人。”指尖碰到试卷上的红叉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明明昨晚背了半宿,怎么就记混了?
江瑞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忽然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往她嘴边送:“甜的,吃了就不烦了。”
云雨没躲,含住糖时舌尖泛开橘子味的甜,耳尖却悄悄红了。
前排的许池听正对着历史试卷出神。她考得不算差,却在“明清对外贸易政策”那题旁,发现了个极小的批注——是杨鑫霖的字迹,用红笔圈出“海禁≠闭关锁国”,旁边画了艘小小的船,船头标着“广州十三行”。
她转头看杨鑫霖,他正低头翻书,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瘦。试卷平摊在他桌上,几乎没有红叉,却在角落写着行小字:“第6题,你的分析比答案更准。”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记得这道题自己写得很潦草,甚至用了“像给国家装了道半开的门”这样的比喻,没想到他竟认真看了。
“这题……”她指着“海禁政策”那行字,声音压得低,“我总分不清具体时间节点。”
杨鑫霖抬眼,从桌洞里抽出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上面贴着张自制的时间轴,从洪武年间的“片板不许下海”,到乾隆年间的“一口通商”,每个节点旁都画了简笔画:明初的士兵守着海岸,清末的商船停在广州港,一目了然。
“昨晚画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上次说对这个感兴趣。”
许池听捏着笔记本,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温度,忽然想起昨晚自习,她随口跟石枳意提了句“觉得海禁政策像道忽开忽关的门”,没想到被他听去了。
石枳意的试卷放在桌角,分数中等,却比上次进步了不少。她正对着“科举制影响”那题发呆,周意递过来个小小的笔记本:“你看,这里有个更简单的记法。”
本子上画着个阶梯,底层写着“寒门”,顶层写着“朝堂”,阶梯上画着个举着书卷的小人,一步一步往上走。“就像爬楼梯,”周意的声音很温柔,“科举制就是给普通人搭了道楼梯,再陡,也有往上走的路。”
石枳意看着那个小人,忽然笑了:“比课本好记多了。”她低头抄笔记时,发梢垂下来,扫过周意放在桌上的手,像片柔软的云。
周意的指尖动了动,却没躲开,只是看着她的发旋,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暖。
放学时,雨忽然下了起来,敲在窗上噼啪响。许池听收拾书包,发现笔袋里多了颗薄荷糖——是杨鑫霖常吃的那种,包装纸上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走到门口时,看见杨鑫霖站在屋檐下,手里举着把黑色的伞。见她出来,他往旁边挪了挪,伞沿往她这边偏了偏:“一起走。”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校园的香樟叶洗得发亮。两人并肩走在伞下,偶尔有雨滴顺着伞骨滑下来,落在校服上,像颗小小的星。
“模拟考……”许池听忽然开口,“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杨鑫霖的脚步顿了顿,侧脸在雨雾里显得柔和些:“没必要。”他转头看她,雨珠挂在他的睫毛上,“你也不用紧张,你的‘抽象比喻’,比标准答案有意思。”
许池听的耳尖红了,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前面的公交站台上,江瑞正把大半伞都让给云雨,自己半边肩膀湿了,却还在讲着什么笑话,逗得云雨直拍他胳膊。石枳意站在旁边,举着周意给的伞,两人的影子在雨里挨得很近。
雨还在下,却不再让人觉得冷。许池听捏着笔袋里的薄荷糖,忽然觉得这些藏在红叉背后的惦记,像雨里的微光,虽然细碎,却足够把这段兵荒马乱的日子,照得暖烘烘的。
伞下的空间很静,只有雨声和彼此的脚步声。杨鑫霖忽然把伞往她这边又偏了偏,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很快洇出片深色。许池听看着那片深色,忽然想起他笔记本上的小船,在风雨里稳稳地漂着,像此刻他举着的伞,也像他藏在冷硬外壳下的,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