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
那张脸,即使隔着三天冰冷的雨水和此刻赌场迷离的灯光,她也绝不会认错。
深刻的眉骨,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组合成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英俊面孔。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丝毫雨夜里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东西——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猝然撞见意外时升腾起的、浓重得化不开的戾气。
他的眼神在看清她脸的瞬间,像被点燃的引信,陡然变得锋利无比。
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熙旺的目光像两把冰锥,瞬间刺穿了伍恋恋脸上那层薄薄的笑容。
他瞳孔猛地一缩,显然也认出了她。
那晚雨夜路灯下,她抬头时那双清亮的、带着困惑而非恐惧的眼睛,此刻与眼前这张浓妆也难掩苍白和疲惫的脸重合。
巧合?还是追踪?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下车对峙,但身体瞬间绷紧的线条和骤然降温的眼神,无声地传递出巨大的威胁。
他微微侧头,一个极其隐蔽的眼风扫向身侧。
傅隆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一步,恰好站在熙旺斜后方半步的位置,身体姿态看似随意地倚着赌台边缘,实则封住了伍恋恋可能后退的路线。
他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冰冷的笑意,那双眼睛,在赌场绚烂的光线下,依旧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牢牢锁住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那晚在副驾驶阴影里的冰冷审视,此刻被放大数倍,赤裸裸地投射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剥开。
伍恋恋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想后退,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她想移开目光,却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冻住。
她想开口解释,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次意外的车祸,对方却像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那眼神,活脱脱就是在看……一个致命的威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傅隆生微微倾身向前,靠近伍恋恋的发牌区,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淬了毒的慵懒笑意,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这么巧啊?”他嘴角的弧度加深,眼神却更加阴鸷,“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傅隆生(影子)那句带着淬毒笑意的“这么巧啊?”和紧随其后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伍恋恋的耳膜。
赌场喧嚣的声浪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莫名而来的巨大恐惧感让她心慌。
“我…我…”
职业化的微笑早已僵死在脸上,碎成粉末。
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真实的、无法伪装的惊惶,直直撞进傅隆生审视的寒潭里。
“我就是…就是来这儿打工挣钱的!”
“撞车那天我手机摔坏了…身无分文…看到招聘就来了…真的!我对天发誓!”
她的目光慌乱地在熙旺和傅隆生之间游移,最后落在熙旺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
不是,这俩人什么情况?
熙旺的视线像探照灯,在她脸上逡巡了足有十几秒。
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评估和计算。
她眼底那份疑惑和不安太真实。
他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毫无预兆地转身。
他没有再看伍恋恋一眼,也没有对傅隆生说什么,只是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赌场深处、通往贵宾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很快便融入了光影交织、人影晃动的背景里,仿佛只是赌客中一个寻常的、对这张赌台失去兴趣的过客。
傅隆生依旧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的压迫姿态放松了些许。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锁在伍恋恋身上,但里面那种“果然如此”的锋利敌意淡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饶有兴味的观察,像是在研究一件意外闯入视线的、无害却有点意思的小东西。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赌台周围几个原本被吓住的赌客,见熙旺离开,傅隆生也似乎没了动作,才试探性地重新下注,但气氛依旧凝滞。
几分钟后,熙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赌台边缘。
他步履从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去抽了支烟。
他与傅隆生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个极其细微的、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下颌动作——几乎算不上点头,更像是一种确认的垂落。
傅隆生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彻底隐去。
他最后瞥了一眼依旧低着头的伍恋恋,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了猎物并非威胁后的索然无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汇入熙旺身边。几名随从立刻跟上,一行人像一道沉默的暗流,迅速穿过人群,消失在赌场金碧辉煌的入口方向。
直到那几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伍恋恋才敢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
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眩晕般的虚脱感。
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操……”她无声地骂了一句,指尖的颤抖依旧无法完全抑制。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提醒着她刚才那几分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惊险。“太他妈吓人了……”她强迫自己拿起下一副牌,开始洗牌,哗啦哗啦的声响在耳边异常清晰,试图驱散心底残留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