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的作战室里，空气混杂着浓烈的咖啡味和主机散发的微弱焦糊气息。
伍恋恋盯着屏幕上那些反复播放的、模糊晃动的监控画面，连续两天的高强度分析让她眼睛干涩发胀，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
她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之前……真是葡京的荷官？”一个年轻的技术警员忍不住再次确认，语气里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这两天，伍恋恋展现出的敏锐观察力和对犯罪心理的直觉判断，让他们都很改观。
伍恋恋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在面前的笔记本上飞快勾勒着线条。
警局的人对她过往职业的震惊，她早已麻木。
想当年她15岁就被挑中接受特殊训练，在西南边境线当“眼睛”的时候，这帮人怕是还在为高考模拟卷发愁呢。
那段浸染着硝烟与谎言的岁月，塑造了她，也摧毁了她的一部分。
如今这点惊讶，算什么？
食堂的喧嚣也无法隔绝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
伍恋恋端着餐盘刚坐下，几道探究、好奇，甚至带着一丝异样的目光就粘了过来。
细碎的交谈声像苍蝇一样钻进耳朵：
“听说了吗？她以前是缉毒那边的……好像还是个行动组的。”
“真的假的？那怎么沦落到当荷官？”
“嘘——小声点！听说是任务出了岔子，搭档……当场没了。”
“因为她？”
“不清楚，反正后来就被开除了呗。”
“还不止呢！有人传，她最后亲手把那个毒枭给……那个了……”
“嘶——真的假的？这么狠？”
“废话，缉毒警哪个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比我们狠多了……”
“难怪看人眼神都凉飕飕的……”
伍恋恋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
反驳？解释？没这个必要。
那些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真相，早已在她心底凝结成冰，融不进这温吞安逸的环境。
她甚至觉得有些讽刺，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份顾问的工资拿，比起在码头闻鱼腥味、在便利店被骚扰的日子，简直像在度假。
有时候，她阴暗地想：要不……让那伙劫匪再逍遥几天？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警局里无处不在的制服、肩章，还有那些年轻警员眼中对正义的纯粹热忱，像细密的针，扎在她刻意封闭的过往上，带来一阵阵迟滞而绵长的钝痛。
待得越久，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画面就越发清晰——搭档倒下的身影、毒枭临死前怨毒的眼神、还有手腕上那道被匕首划开的、至今隐隐作痛的旧伤……
她下意识地隔着粗糙的衣袖布料，用力按住了左手腕内侧某个位置。
伍耀磊端着餐盘坐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伍恋恋身上，看着她沉默地吃饭，看着她突然用力按住左手手腕的动作，看着她最终放下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起身离开。
那背影依旧单薄，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下午，伍恋恋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件和一个素描本，直接放在了伍耀磊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梳理的时间线、可能的行动模式，还有……”她点了点素描本，“这是嫌犯画像。”
伍耀磊翻开素描本，里面是几幅用铅笔精心勾勒的男性半身像。
虽然戴着帽子和面罩，但眉眼轮廓、颧骨线条、甚至眼神的某些特质，都被捕捉得异常精准，带着一种冷峻的写实感。
他惊讶地抬头：“画像？你画的？就凭监控里那点模糊影子？”
“嗯。”伍恋恋语气平淡，“监控是糊，但动态捕捉能透出骨相特征。我根据当时交手时近距离看到的眉眼轮廓，结合监控里他们的动作习惯，推了一下。你们可以拿这些画像，重点盯一下符合特征的人。”
旁边一个年轻刑警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怀疑：“这……靠谱吗？又不是AI扫描建模，光凭感觉画？误差太大了吧？”他觉得这女人有点神神叨叨的。
伍恋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百分之九十相似吧。爱信不信。”她懒得争辩，转身就走，“反正我能帮的，就到这里了。”
“等等！”伍耀磊猛地站起身，“你要去哪？”
他看着她一副“任务完成，恕不奉陪”的姿态，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伍恋恋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我不出去当活靶子，你们那些蹲守的兄弟，怎么有机会‘偶遇’那帮人啊？真当我傻，看不出你们在我家附近布控？”
她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过办公室里几个表情瞬间凝滞的警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我只是懒得说而已。不过现在，这地方我待腻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的嗡鸣。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伍耀磊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太危险了！那帮人有多凶残你不是不知道！我送你去安全屋，那里绝对……”
“不用。”伍恋恋干脆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给我找个便宜、干净点的出租屋就行，离菜市场近点最好。安全屋？闷都闷死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值得他们冒险出手的。”
伍耀磊看着她眼中那份执拗和隐藏在深处的疲惫，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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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租的公寓在一栋半新的居民楼里，面积不大，但窗明几净，阳光充足。
简单的家具透着一股温馨的生活气息，比起之前那个弥漫着鱼腥味的破屋，简直是天堂。
伍恋恋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单人床里，满足地喟叹一声：“真好啊……这才叫生活。”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是伍耀磊。
“喂？”
“安顿好了？”伍耀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嗯，还不错。”
“伍恋恋，”伍耀磊的声音严肃起来，“一定注意安全！门窗锁好，别轻易给人开门，发现任何可疑情况，立刻打我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
“知道了知道了，伍警官，谢谢关心～”伍恋恋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敷衍的轻松，挂了电话。
心情愉悦地走到冰箱前，拉开一看——空空如也。
她撇撇嘴：“啧，真抠啊，连点慰问品都不给备。”不过想到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个热闹的菜市场，她心情又好了起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换了身舒适的休闲服，拿了钥匙和零钱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向电梯。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她走进去，按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合拢，开始下行。
就在电梯下行到一半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中途楼层打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戴着黑色棒球帽的高大身影低着头走了进来。他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周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压气场。
伍恋恋起初并未在意，只是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但那人走进来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掠过心头。
她微微蹙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人身上——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线，包裹在长裤里线条流畅有力的长腿……
这身型……
她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目光试图穿透帽檐的阴影，看清那张脸！
恰在此时，电梯顶灯的光线恰好落在那人微微抬起的下颌上，照亮了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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