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赤焰军?!”
元淳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尖利,她死死盯着月七手中那张小小的纸条,仿佛要将其烧穿。
赤焰军!那是先帝时期最为骁勇、却也最为禁忌的名字!早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初,便被以“谋逆”之名彻底铲除,主帅府满门抄斩,残余部众死的死、逃的逃,二十年来早已成为史书上寥寥几笔的尘封旧事,一个无人敢轻易触碰的噩梦!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守卫森严的皇陵?还看守着那批足以炸平半个山头的火药?!
宇文玥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也变得无比难看,不是虚弱,而是一种沉冷的、近乎肃杀的凝重。他劈手夺过纸条,目光飞速扫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消息可靠?”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是……是潜伏在陵卫中最深的‘癸’字号桩子冒死传出的,他用的是最高等级的加密暗语,绝不会错!”月七声音发颤,显然也完全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寒风呼啸,却吹不散屋内骤然降至冰点的空气。
元淳看着宇文玥异常的反应,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宇文玥如此震惊,是因为他也不知赤焰军残部存在?还是因为……他知道,却没想到他们会此刻出现、打乱了他的布局?
他刚才说的“布局多年”……布的到底是什么局?与这前朝赤焰军,又有何关联?
她猛地想起宇文玥身上那诡异的“烬冰”之毒,源自大梁皇室秘药……而前朝覆灭,当今圣上登基,背后似乎也隐隐有大梁势力的影子……
无数线索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重组,指向一个模糊却令人胆寒的可能性。
“公子……”月七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地看向宇文玥,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询问。
宇文玥猛地抬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话语。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情绪被完美掩藏。
“消息既已证实,计划不变。”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按原定部署,调动‘天’字组所有暗桩,潜伏皇陵各处要道。‘地’字组负责外围策应,切断所有可能的外部增援。月七,你亲自带‘玄’字组,混入祭陵队伍,盯死所有可疑人员,尤其是……靠近陛下和公主者。”
他的指令清晰冰冷,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
“那……那些赤焰军残部……”月七忍不住问。
“暂时按兵不动。”宇文玥目光幽深,“他们是变数,也可能是……钥匙。在看清他们目的之前,勿要打草惊蛇。”
“是!”月七领命,匆匆离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元淳与宇文玥两人。
元淳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收敛所有情绪、变得如同精密器械般冷静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与恐惧。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她的声音干涩发颤,“你知道皇陵有火药,知道可能有赤焰军残部,甚至……你知道他们可能与当年旧事有关?你所谓的布局,等的就是他们?”
宇文玥抬眸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元淳无法穿透的厚重屏障:“公主,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危险?”元淳上前一步,眼中涌起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我已经身在局中!我已经中了‘缠丝引’!我可能下一刻就会死无全尸!难道我连自己为何而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不会死。”宇文玥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臣答应过,会护你周全。”
“拿什么护?用你的‘布局’?用你的‘隐忍’?还是用你这具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的身体?!”元淳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嘶喊出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宇文玥!你看着我!告诉我!永熙五年落水,皇陵火药,前朝赤焰军,还有你身上的毒……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和他们……又到底是什么人?!”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力气。
宇文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白得透明,唇色泛紫。他猛地侧过头,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元淳的心猛地一抽,所有愤怒和质问瞬间被担忧和恐慌取代。她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扶他。
宇文玥却抬手阻止了她。他缓了许久,才慢慢止住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他抬起头,看向元淳,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
“公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信我一次。皇陵之后,若你我还能活着……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的眼神太过复杂,那深藏的痛楚与无奈不像伪装。元淳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信他?她还能信他吗?
可若不信,她又能如何?独自面对这滔天巨浪?
最终,她只是死死咬住下唇,转过身,不再看他。
“好。”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我就等到皇陵之后。但愿……那时你还有命告诉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书房。
宇文玥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再也支撑不住,猛地瘫软在榻上,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鲜血自指缝不断溢出。
月七悄无声息地出现,满脸痛色地为他输入内力稳住心脉。
“公子……您这又是何苦……”
宇文玥闭上眼,任由冰冷的绝望将自己淹没。
“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三日后,帝驾出京,旌旗蔽日,仪仗煊赫,直往岐山皇陵。
元淳与宇文玥同乘一车,一路无言。一个面若冰霜,一个闭目苍白,只有车轮碾过官道的沉闷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岐山在望,山势巍峨,松柏森森,皇家陵寝那庄严又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依制祭拜,繁文缛节,笙箫鼓乐,香烟缭绕。魏帝神情肃穆,一举一动皆合乎礼法,看不出丝毫异样。
元淳跟在女眷队伍中,低垂着眼,却能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同蛛网。她攥紧袖中暗藏的匕首,手心里全是冷汗。
宇文玥作为安保负责人,并未紧随帝驾,而是隐在暗处指挥。但元淳能感觉到,有一道清冷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乱的关注。
仪式过半,一切风平浪静。
就在元淳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多心之时,异变陡生!
一名捧着祭品的低级礼官,突然暴起!从托盘下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刃,直刺皇帝心口!
“护驾!!!”
尖叫声四起,场面瞬间大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皇陵四处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动山摇!碎石横飞!
西南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正是暗桩回报发现火药和赤焰军残部的陪葬陵殿方向!
混乱中,元淳被人群冲撞得踉跄后退,手臂猛地被人抓住!
她以为是宇文玥的人,回头却对上一双狂热而陌生的眼睛——那人穿着普通禁军的服饰,袖口却隐约露出一角赤焰纹样!
“公主!时机已到!随我等诛杀暴君,光复前朝!”那人低吼着,不由分说便要强行将她拖走!
元淳心中骇极,拼命挣扎!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
血花飞溅!
那名抓着元淳的“禁军”惨叫一声,手臂被齐根斩断!
宇文玥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元淳身前,白衣染血,面色寒如冰霜,手中长剑嗡鸣不止。他一把将元淳拽到自己身后,目光如利刃般扫视着混乱的战场。
然而,更多的“禁军”和“礼官”撕下了伪装,露出赤焰纹饰,疯狂地扑杀过来,目标直指皇帝,也……指向宇文玥和元淳!
“保护陛下!”
“诛杀逆贼!”
喊杀声、爆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皇陵顷刻间化为修罗战场!
宇文玥将元淳紧紧护在身后,剑光舞动,每一招都凌厉致命,不断有刺客在他剑下倒地。但他脸色也越来越白,呼吸急促,显然动用内力极大地加剧了他的伤势!
元淳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背影,看着他明明摇摇欲坠却寸步不退地护着她,心中那片冰封的堤坝,终于在血与火的冲击下,轰然裂开一道缝隙!
“宇文玥!你的左后方!”她突然尖声提醒!
一名刺客正悄无声息地持刀捅向宇文玥后心!
宇文玥头也未回,反手一剑精准地刺穿对方咽喉!
他侧过头,看了元淳一眼。那一眼,极其复杂,有惊讶,有关切,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一直冷眼旁观混乱的魏帝,突然伸手指向宇文玥和元淳,声音冰冷彻骨,响彻整个陵园:
“给朕拿下宇文玥和元淳!他们与赤焰逆贼勾结,意图刺驾!格杀勿论!”
所有真正的禁军和侍卫都是一愣,随即刀剑齐转,森冷的寒光,对准了刚刚还在浴血保护皇帝的两人!
元淳如坠冰窟!
宇文玥猛地将元淳彻底护在身后,面对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昔日同僚和上司,他缓缓抬起了滴血的长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绝望的弧度。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