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沾血的残破玉佩,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元淳试图维持的镇定。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那土著身上的污秽和海腥气,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解下,凑到眼前仔细辨认。玉佩质地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白玉,边缘的蟠螭纹虽已磨损,但那独特的刀工和一角隐约可见的御用监印记……绝不会错!这确实是宫中流出之物!而且极有可能属于她那位年轻时酷爱航海、后来在一次南海航行中“意外”失踪的七皇叔——魏泓!
七皇叔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南海土著身上?还带着血迹?他当年失踪,难道与这座岛有关?
无数的疑问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元淳。
“雷副帮主,”她站起身,声音竭力保持平稳,“此人必须救活!他可能是我们了解这座岛的关键!”
雷豹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吩咐郎中用清水和米汤小心灌救那土著。
元淳则拿着那枚玉佩,快步回到宇文玥的舱室。她将玉佩放在他枕边,低声道:“宇文玥,如果你能感觉到什么……这玉佩,你可见过?”
奇迹般的,宇文玥的眉头再次蹙起,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指尖微微颤动,似乎对玉佩的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反应!但他依旧未能醒来。
这反应足以证实元淳的猜测——这玉佩,以及这座岛,绝对与中原、与皇室、甚至与某些隐秘的过往有着极深的牵连!
就在这时,甲板上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他醒了!”
元淳立刻返回甲板。只见那土著男子已经睁开眼,眼神初始是茫然和惊恐,看到周围一群陌生面孔和巨大的船只,更是吓得瑟缩起来,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无人能懂的音节。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元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递过一碗清水。
土著男子警惕地看着她,又看看清水,最终抵不过干渴,一把抢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喝完水,他情绪稍定,但依旧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尤其是看到远处那座霞光中的岛屿时,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拼命地比划着,指向岛屿,又做出各种怪异的手势,最后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突出,做出窒息的样子,然后猛地向后一倒,假装死亡。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岛极其危险,上去会死!
“他在警告我们,不要上岛。”雷豹面色凝重地翻译着肢体语言。
元淳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
她拿起那枚玉佩,递到土著男子面前,用尽量缓慢清晰的汉语问:“这个……从哪里来的?”
土著男子看到玉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猛地发出凄厉的尖叫,一把打飞玉佩,抱着头蜷缩起来,浑身剧烈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发音古怪的词:“Mo Yi! Mo Yi!”
他的恐惧是如此真实而剧烈,感染了船上每一个人。
“莫伊?”雷豹尝试着重复这个发音,眉头紧锁,“像是当地土语……但从未听过。像是……某个名字或称谓?”
就在这时,负责瞭望的水手突然发出警报:“副帮主!岛上有动静!好像……有人过来了!”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抄起武器,看向岛屿方向。
只见从岛屿边缘的密林中,缓缓走出一行人。大约七八人,穿着与昏迷土著相似的简陋服饰,但看起来更加整洁强壮。为首者是一位老者,头发花白,手持一根镶嵌着贝壳的木质权杖,神情肃穆,并无敌意。
他们走到海边,隔着浅海,与船上的众人对望。
老者的目光扫过船上众人,最后落在了那个仍在瑟瑟发抖的土著男子身上,又看了看被丢在甲板上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忽然举起权杖,用一种悠扬而古老的语调,朝着大船喊话。说的同样是无人能懂的语言,但语气似乎较为平和。
“他在说什么?”元淳问。
雷豹侧耳听了片刻,无奈摇头:“完全听不懂。但这语调,不像是要攻击我们。”
双方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元淳沉吟片刻,忽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她示意水手放下小船。
“公主,不可!”雷豹急忙阻拦,“太危险了!”
“他们若有敌意,刚才在雾中就能动手。”元淳冷静分析,“他们似乎认识这玉佩,也认识这个人。我们必须沟通。我略通一些南境方言,或许能勉强一试。你们在此戒备,若有不对,立刻接应。”
不等雷豹再劝,元淳已顺着绳梯,登上了小船,独自一人朝着那群土著划去。
浅海清澈见底,色彩斑斓的鱼儿在她船边游弋,美景依旧,却无人有心情欣赏。
元淳的小船在距离岸边数丈远处停下。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拿起那枚玉佩,用尽量缓慢清晰的语调,尝试着用几种南境边境的方言混杂着官话问道:“我们……没有恶意……找人……朋友……这个玉佩……你们,认识?”
那为首的老者仔细听着她生硬古怪的语言组合,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他同样举起权杖示意和平,然后指向元淳手中的玉佩,又指指那个昏迷后被救醒的土著,最后指向岛屿深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的意思似乎是:跟着他们走,玉佩和那个土著的事,上岛再说。
元淳犹豫了。上岛的风险极大,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获取信息的途径。
她回头望了一眼大船。雷豹等人紧张地握着武器,随时准备救援。
最终,她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划着小船靠岸。老者并未让人上前挟持,只是礼貌地在前面引路。元淳紧跟其后,全身戒备。
踏入岛屿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包裹了她。空气中的霞光似乎带着某种温和的能量,让她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口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岛上草木葱茏,花香馥郁,远处甚至传来清脆的鸟鸣,俨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但这祥和之下,元淳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协调——太安静了,除了鸟鸣和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虫豸或野兽的声音。而且,那些引路的土著,虽然表面恭敬,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和无奈?
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向岛内走去。越往深处,那些霞光越发浓郁,甚至在空中凝结成若有若无的流光。元淳惊讶地发现,腰间那枚银哨再次开始微微发烫。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竟闪烁着七彩光芒。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座用白色玉石砌成的、古老而恢弘的祭坛。祭坛四周,矗立着几尊巨大的、已经风化模糊的鸟类石雕,形态奇异,不似凡间之物。
而在祭坛的正中央,似乎供奉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的能量波动,正是整个岛屿霞光的源头!
元淳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那东西的形状……
就在这时,引路的老者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元淳,忽然用极其生硬、却清晰无比的汉语,一字一顿地说道:
“曦族……圣女……你……终于……来了……”
元淳浑身剧震,猛地后退一步,骇然看着老者!
他竟然会说汉语!而且直接道破了她的身份?!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有之前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神色。他指向湖泊中央的祭坛,声音苍凉而诡异:
“仪式……即将开始……‘莫伊’……在等你……”
“莫伊?”元淳猛地想起那个土著恐惧的尖叫,“那是什么?!”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缓缓吐出两个字:
“神祇…………
………… 还是……恶魔?”
他的话音未落,湖泊中央的祭坛猛地爆发出耀眼欲盲的白色光芒!整个岛屿地动山摇!
元淳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闪烁着符文的黑色触手般的藤蔓破土而出,瞬间缠向她的脚踝!
与此同时,远处的大船方向,传来了雷豹惊怒交集的吼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中计了!
这是一个早已布好的、请君入瓮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