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金辉驱散了岛屿上最后的阴霾,却驱不散元淳心头的冰冷和绝望。她紧紧抱着宇文玥,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一遍遍地呼喊他的名字,泪水滴落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宇文玥……你别睡……求你……”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心口的旧伤因情绪激动再次裂开,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两人的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脚步声踉跄地传来。雷豹带着几名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水手赶到了湖边。看到祭坛破碎、邪异消散的景象,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看到相拥倒地的两人,脸色骤变。
“公主!小公子!”雷豹惊呼着冲上前,探了探宇文玥的鼻息,脸色瞬间惨白,“快!郎中!”
随船的郎中连滚带爬地跑来,查看后,手都抖了:“副帮主……公子他……心脉几乎断绝,生机流逝殆尽……全靠一股极强的寒气护着最后一点心脉不息……但这寒气也在反噬……这……这除非大罗金仙……”
“用我的血!”元淳猛地抓住郎中的手,眼神疯狂而执拗,“快!像之前那样!多少都可以!”
“公主!不可!”雷豹急道,“您的心脉也受损极重,再取心血,恐……”
“我说用我的血!”元淳厉声打断他,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若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眼神太过骇人,带着一种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的疯狂。郎中不敢违逆,颤抖着取出工具。
温热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心头血再次流入宇文玥口中。这一次,效果却远不如前。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漏底的容器,血液流入,只能稍稍延缓生机的流逝,却无法真正唤醒他,那顽固的寒气依旧盘踞在心脉深处,甚至隐隐有将元淳的血也一同冻结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元淳看着依旧毫无起色的宇文玥,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公主……公子的身体……似乎对您的血产生了……抗性?或者是他此次损耗的是最根本的本源……”郎中声音发颤地推测。
抗性?元淳如遭雷击。连她最后的依仗……也失效了吗?
难道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不!绝不!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跪在远处、失魂落魄的土著,最终落在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上。
是这柄剑……毁了那邪魂,也似乎彻底耗尽了宇文玥最后的生机。但这剑……能被供奉在祭坛,镇压曦族先祖邪魂,定然非同寻常!
她仔细审视着短剑。剑身古朴,锈迹下似乎刻着极其古老的纹路,剑格处镶嵌着一颗黯淡无光的灰色石头。握在手中,一种苍凉、厚重、又带着一丝诡异吸力的感觉传来。
忽然,她想起宇文玥昏迷前喊出的那句话——“以先祖之骸,养万千怨念”!
镇国公是用这剑镇压邪魂,滋养怨念?还是……这剑本身,另有玄机?
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内力注入短剑。
嗡!
短剑上的锈迹竟然微微脱落少许,露出下面暗沉的金属光泽,那颗灰色的石头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她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纯的生机之力,顺着剑柄反馈回她的体内,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这剑……竟能吸收和反馈能量?!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存在!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
如果……如果将这股力量导入宇文玥体内呢?能不能对抗那毁灭性的寒气,修补他枯竭的本源?
但这力量太过诡异,来自那邪异的祭坛,万一……
元淳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宇文玥,又看了看手中神秘的短剑。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狠色,对雷豹和郎中道:“你们退开!护法!不许任何人打扰!”
“公主,您要做什么?!”雷豹有种不祥的预感。
元淳不再回答。她将宇文玥平放在地,自己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手紧握青铜短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那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她喃喃自语,回想起一些在宫廷秘档中看到的、关于上古祭祀的支离破碎的记载,完全凭着一股本能和决绝,“曦族之血,听我号令……纳!”
她猛地将剑尖刺入自己的心口伤口!比之前取血时更深!更狠!
“噗!”一大口鲜血喷在剑身之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鲜血并未滑落,反而迅速被青铜短剑吸收!剑身上的锈迹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下面暗沉如夜空、却又闪烁着星辰般光点的剑体!那颗灰色石头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
一股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奇异生机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剑柄疯狂涌入元淳的体内!
“啊——!”元淳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感觉身体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撑爆、撕裂!无数混乱的意念、破碎的画面冲击着她的脑海——有远古的战场、有曦族先民的祈祷、有黑暗的低语、更有那邪魂“莫伊”不甘的怨念!
这力量远非她现在所能承受!
但她死死咬着牙,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引导着这股狂暴的能量,通过两人相贴的身体,渡入宇文玥的经脉!
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千刀万剐!她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那是能量失控和邪念侵蚀的迹象!
雷豹等人看得目眦欲裂,却不敢上前干扰。
狂暴的能量涌入宇文玥体内,与他心脉深处那顽固的寒气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时而结冰,时而变得赤红,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进行着殊死搏斗!
元淳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全靠一股“不能前功尽弃”的信念强撑着。她将最后的精神力全部投入,不顾一切地压榨着自身潜力,甚至燃烧着灵魂的力量,去调和、引导那两股肆虐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宇文玥体内那毁灭性的寒气,终于在那股蕴含着邪异生机的外力冲击和元淳不顾一切的引导下,渐渐被逼退、化解、吸收……
他灰败的脸色,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恢复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变得有力了一些,那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正在缓缓消退!
成功了?!
元淳心中一松,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眼前一黑,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双手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柄插在自己心口的青铜短剑。
“公主!”
雷豹等人慌忙冲上前。
一番手忙脚乱的救治后,郎中脸色复杂地回禀:“副帮主……公子……公子的命,好像……暂时保住了!那股要命的寒气似乎消退了大部分!但公主她……她心脉受损极重,内力耗尽,神魂动荡,更是被一股极其邪异的气息侵入体内……情况……比公子更危险!”
雷豹看着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诡异黑气的元淳,再看看呼吸趋于平稳的宇文玥,心中巨震,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一名水手跑来:“副帮主,那些土著……带了个能说几句汉话的人过来,说是有要事禀告。”
雷豹强压悲痛,让人小心照看两人,起身走去。
一个相对机灵些的土著青年,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用汉语混杂着土语说道:“……长老……死前……说……‘钥匙’……已取……‘门’……将开……‘主人’……很快……知道……这里……”
钥匙?门?主人?
雷豹心中一凛,立刻联想到那柄被拔出的青铜短剑和元淳之前的猜测!
“还有什么?!”他急问。
青年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长老还说……‘莫伊’虽死……但‘诅咒’……仍在……岛上……不能久留……海……会生气……”
他的话音未落,脚下的岛屿突然开始轻微震动起来!远处的火山口隐隐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海面也开始变得不再平静,乌云正在天际汇聚!
这座岛,果然要出大变故了!
雷豹脸色剧变,立刻下令:“快!收拾东西,立刻回船!准备起航离开这里!”
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回到元淳和宇文玥身边,看着昏迷的两人,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面前。
宇文玥情况稍稳,但需静养。元淳伤势诡异,危在旦夕,更需要及时救治。而他们原本的目标是追踪镇国公前往所谓的“归墟之地”。
但现在……
“副帮主,风向变了!似乎有风暴要来了!而且……而且好像有别的船朝着岛来了!”瞭望水手惊恐地大喊。
雷豹冲到船边,拿起望远镜望去,只见远海之上,数艘造型奇特、悬挂着黑色蛟龙旗的大型战舰,正破开海浪,朝着岛屿疾驰而来!那旗帜……不是潜蛟帮的!更像是……大梁水师的制式战船?!
大梁的人怎么会来这里?!难道镇国公和大梁的合作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说……他们是冲着刚才的异动来的?
前有风暴,后有追兵,内有重伤员。
雷豹额角青筋暴起,猛地一跺脚,做出了决定:
“传令!放弃原定航线!全速向北!绕行琉球群岛,前往东瀛九州岛!我们在那里的暗桩据点先为公主和公子疗伤!”
东瀛?那是与中原和大梁关系都微妙的地方,相对容易隐藏。
追踪镇国公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救人才是第一要务!
潜蛟帮的船只迅速起锚,趁着风暴还未完全降临,向着北方奋力驶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几艘大梁战舰抵达了岛屿。一队精锐士兵登岛,查看了破碎的祭坛和死去的土著,很快便发现了元淳他们匆忙离去时留下的痕迹。
为首的一名将领看着北方海平面那即将消失的船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曦族圣女……萧家余孽……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挥了挥手:
“传讯给主公:鱼已脱钩,正往北逃。计划……进入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