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阳高悬于天,将无垠的金色沙海炙烤得滚烫,热浪扭曲着视线,仿佛天地都在缓慢熔化。从阴冷深海骤然坠入这酷热地狱,巨大的温差让几人瞬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咳咳……这……这是何处?”青山信介瘫软在滚烫的沙地上,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绝望。放眼望去,除了沙丘,还是沙丘,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雷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着眼打量四周,瓮声道:“看这日头和沙子的颜色,不像中原,也不像东瀛……倒像是西域更西的万里黄沙之地。”他曾听往来商队提起过这等绝域。
雾隐才藏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仔细捻磨,又抬头望了望太阳的方位,面色凝重:“空间传送竟将我等送至如此遥远之地……黑船短时间内确难追踪,但此地生存亦是极大难题。”水、食物、方向,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宇文玥迅速压下不适,首先看向元淳。只见她虽也身处酷热,但周身那冰蓝气息自行流转,竟在她体表形成一层微不可查的清凉屏障,将大部分热浪隔绝在外,神色依旧是那副冰冷的平静。见宇文玥看来,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
宇文玥稍松口气,又看向燕洵。燕洵肩头的伤口在月神裔圣地已愈合大半,但内力消耗和之前的搏杀让他脸色依旧不佳。他正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衣襟,沉默地擦拭着断枪上的污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环境,如同被困沙丘却不肯屈服的头狼,在绝境中率先思考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反击。
短暂的休整后,现实的压力迫使众人必须行动。
“必须找到水源和遮阴处,否则不等黑船追来,我们便先渴死晒死在这里。”宇文玥沉声道,目光投向元淳,“淳儿,你可能感知到水源或生机所在?”
元淳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周身的气息微微扩散开来,不再是单纯的冰寒,而是融入了一丝月辉的纯净与“镇魇”转化后的奇异感知力。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东南方向:“那边,极远处,有非常微弱的水汽波动,但……似乎被某种力量笼罩,感知不清。而且……”
她顿了顿,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虑:“那个方向,还隐隐传来一丝……令我体内力量感到排斥与熟悉的波动。”
排斥与熟悉?这矛盾的描述让众人心生警惕。
但眼下别无选择。稍作商议,众人决定朝着元淳指引的方向前行。
沙漠跋涉,艰苦远超想象。每踩一步,沙子都会陷到脚踝,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灼烤着皮肤。宇文玥将有限的水囊优先分给伤势未愈的燕洵和状态不明的元淳,自己与雷豹、雾隐才藏、青山信介则咬牙忍耐。元淳几次沉默地将水囊推回,都被宇文玥以她需维持感知为由挡回。
燕洵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未接受特殊照顾,每次只抿一小口水便递还,眼神依旧冷硬,却也没再出言讽刺。生存面前,某些无谓的争执显得可笑。
一路无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和脚踩沙地的沙沙声。
途中,他们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痕迹——几具被风干大半、穿着奇特黑色服饰的尸骸,尸骸旁散落着一些扭曲的、非金非木的残破仪器,上面刻着与黑船风格相似的诡异纹路。
“是黑阳宗的人!”雾隐才藏检查后断定,“他们似乎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尸体扭曲……不像是渴死或晒死的。”
难道黑阳宗的势力早已渗透至此?他们在此寻找什么?又是被何物所杀?
不安的气氛在队伍中蔓延。
又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就在众人几乎要到极限时,前方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一片巨大的、风化的巨石林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沙漠中沉默的巨人。而在石林深处,隐约可见断壁残垣——一座被黄沙掩埋了近半的古老城镇遗迹!
元淳所指的水汽和那股奇异的波动,正是从遗迹深处传来!
希望就在眼前,但经历了之前的诡异尸骸,无人敢掉以轻心。
几人小心翼翼地进入石林,靠近遗迹。越是靠近,那股令人心悸的波动越是明显。元淳体内的力量躁动起来,那是一种遇到同源却又充满污秽扭曲气息的反应。
“小心,这地方有古怪。”元淳低声警告,手已按在了“镇魇”的剑柄上。剑柄上的灰石微微发热。
宇文玥和燕洵也同时握紧了武器,一左一右,无形中形成了某种默契的防御阵型。
踏入遗迹,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酷热形成诡异对比。残破的建筑风格迥异于已知的任何文明,充满了某种扭曲的几何感和宗教象征,石壁上刻满了与黑日相关的邪恶图案,但许多地方又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这里似乎曾是一处黑阳宗的据点,但后来被摧毁了。
“看那里!”雷豹指着城镇中心一处相对完好的圆形祭坛。
祭坛由黑色巨石砌成,中心有一个凹陷的池子,池底竟然不是沙子,而是缓缓蠕动着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粘稠液体!那股令人排斥又熟悉的波动,正是从这池液中散发出来!
而在祭坛周围,散落着更多黑阳宗徒的干尸,死状极其凄惨,仿佛被抽干了生命。
“是高度浓缩的‘虚无’残留!”元淳眼神一凛,冰蓝之力自动护体,抵御着那池液散发出的侵蚀气息,“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净化了一半,变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状态。”
是谁净化了这里?又为何留下这危险的残渣?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池中的漆黑粘液仿佛被生人的气息激活,猛地沸腾起来,化作数条黑色的触手,闪电般袭向距离最近的青山信介!
“啊!”青山信介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嗖!
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斩断了那几条触手!是元淳出手了!经过月神裔圣地的蜕变,她的力量更加精纯凝练,对“虚无”的克制力也大大增强。
被斩断的触手落在地上,化为黑烟消散,但更多的触手从池中涌出!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黑阳宗徒的干尸,竟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眼眶中亮起红黑色的幽光,僵硬地、咔咔作响地爬了起来,扑向众人!
“保护青山大人!”宇文玥低喝一声,剑光如雪,将一具扑来的干尸劈飞。这些干尸力量不大,但数量不少,且不畏伤痛,十分难缠。
燕洵冷哼一声,断枪如龙,霸道的气劲直接将两三具干尸震得粉碎。他虽伤势未愈,但战斗风格依旧狂猛。
雾隐才藏身影鬼魅,苦无精准地射入干尸的眼窝,破坏其能量核心。雷豹则护在吓瘫的青山信介身前,拳风呼啸。
元淳则直接对上了那池中不断涌出的黑色触手,“镇魇”短剑在她手中如同活了过来,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冰蓝幽光,将触手冻结、净化、吞噬。她能感觉到,这池液的核心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本质极高的“虚无”之源,正在试图污染同化她的力量,却反被她的冰月之力不断消磨。
战斗激烈却短暂。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干尸都被清理干净,那池中的黑色粘液也被元淳的“镇魇”吞噬净化殆尽,最终露出池底一块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黑色碎晶。
碎晶在元淳的剑尖触碰下,“啪”地一声碎裂,化为齑粉。那股令人不适的波动也随之消失。
危机解除,但众人心情更加沉重。黑阳宗的触角,竟然伸得如此之远,在这万里黄沙之地建立据点,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
“他们在这里……似乎在提炼或者召唤什么……”雾隐才藏检查着祭坛的符文,面色难看。
宇文玥则在祭坛边缘,发现了一块被沙土半掩的、烧焦一半的皮质卷轴残片。他小心地拂去沙土,上面用一种罕见的文字记载着片段信息,恰好雾隐才藏认得几种西域古文字,勉强能解读。
【……圣骸……已安置于‘伪月’祭坛……‘钥石’反应微弱……需‘容器’接近……】
【……‘星火’计划……必须阻止……否则吾主复苏无望……】
【……自东海所得之‘残片’……与圣骸共鸣……指向……】
后面的字迹彻底模糊。
信息支离破碎,却令人毛骨悚然!
“圣骸”?“伪月祭坛”?“钥石”指的是“镇魇”吗?“容器”是元淳?“星火计划”又是什么?东海残片……莫非是指之前引发函馆瘟疫的那块碎片?
黑阳宗似乎在进行一个庞大的、涉及多地的阴谋!而元淳和“镇魇”,竟是其中的关键环节!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元淳身上。
元淳面无表情地听着解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镇魇”的剑柄。她体内的力量因刚才的战斗和吞噬而更加活跃,也对那卷轴上提到的“圣骸”、“伪月”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既渴望又排斥的感应。
她忽然抬起头,望向沙漠更深处,那双异色的瞳孔仿佛穿透了无尽黄沙,看到了遥远之外的某种东西。
“我知道……下一个地方在哪了。”她轻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那里……有很强烈的‘呼唤’……也有……很大的危险。”
她的目光扫过宇文玥和燕洵。
“你们,还要跟来吗?”
这一次,她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
黄沙漫天,前路危机四伏,背后迷雾重重。
跟,还是不跟?
宇文玥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站到她身侧,答案不言而喻。
燕洵盯着元淳,又看看宇文玥,眼神晦暗不明,最终冷笑一声,扛起断枪:“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装神弄鬼!”
他的选择,也清晰明了。
队伍的裂痕仍在,目标却被迫再次统一。
朝着沙漠深处,那未知的“伪月祭坛”与“圣骸”所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