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月祭坛的邪光散尽,只余下环形山内死寂的废墟与炙烤着残骸的毒辣日头。紫袍老者化成的黑水渗入沙土,留下刺鼻的腥臭,那幅刻着“星火计划”与恐怖预言的金属石板,则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头。
宇文玥半跪在元淳身边,指尖搭在她冰凉的手腕上,精纯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地探查着她体内的情况。方才那场意识层面的殊死搏杀,对她心神的消耗远超身体。她经脉中那股新生的、混沌灰白的力量似乎沉寂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后的海面,看似平静,深处却蕴藏着难以估量的潜能与未知。那颗被“镇魇”吸收的暗紫色晶核,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暂时没有激起波澜。
燕洵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众人,望着环形山外无垠的黄沙。肩胛骨的线条在破损的玄甲下紧绷着,握着断枪的手背上青筋虬结。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元淳被邪光吞噬、又最终挣脱的画面,回放着紫袍老者临死前那疯狂的低语。“容器已成……钥匙归位……”这几个字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宇文玥:“她什么时候能醒?”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
宇文玥缓缓收回手,眉头微蹙:“心神损耗过度,力量也需要时间稳固。强行唤醒恐伤及根本。”他抬起眼,迎上燕洵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需要时间。”
“时间?”燕洵嗤笑一声,大步走过来,阴影笼罩住宇文玥和昏迷的元淳,“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黑阳宗的杂碎像跗骨之蛆,谁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在哪里打开那该死的‘门’?!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钥匙’,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里等死吗?!”
他话语中的尖锐和毫不掩饰的“钥匙”二字,让宇文玥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燕北王,请注意你的言辞。她是元淳,不是任何人的钥匙。”
“是吗?”燕洵俯身,逼视着宇文玥,两人鼻尖几乎相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那你告诉我,没有她,我们怎么去那劳什子‘起源之岛’?没有她,我们拿什么去阻止那群疯子?!宇文玥,收起你那套无用的怜悯!现在的她,就是最大的变数和……武器!”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你!”宇文玥霍然起身,周身寒气四溢。
“王爷!宇文公子!此刻内讧,无异于自寻死路!”雾隐才藏急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语气急促而凝重,“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地,寻找水源和补给!元姑娘需要静养,我们也需要从长计议!”
雷豹也紧张地看着两人,拳头握紧。
青山信介更是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沙子里。
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元淳,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长睫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异色的瞳孔(左眼幽深,右眼冰蓝)初时还有些涣散,但迅速聚焦,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清明。她似乎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目光淡淡地扫过对峙的宇文玥和燕洵,声音虽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吵够了?”
两人皆是一怔,同时看向她。
元淳挣扎着想坐起来,宇文玥立刻俯身搀扶。她没有拒绝,借力坐起,靠在一块滚烫的岩石上,微微喘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惊人,仿佛那场意识大战将她打磨得更加冰冷坚硬。
“我没事。”她先对宇文玥说了一句,然后看向燕洵,语气平淡无波,“燕北王说得对,浪费时间就是等死。”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一丝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能量在她指尖萦绕,不再是冰蓝与幽暗的交织,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混沌的力量。她尝试着将其注入脚下的沙地。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以她指尖为中心,周围一小片滚烫的沙粒竟然迅速失去了热量,变得冰凉,甚至凝结出细小的白霜!
这并非单纯的冰冻,而是某种……能量性质的暂时篡改!
众人皆露出惊容。
“我对能量的感知和……影响,比以前更强了。”元淳收回手,那灰白能量消散,沙地迅速恢复滚烫,“虽然还不稳定,但指明确切方向,应该可以。”
她顿了顿,看向那幅金属石板,目光落在东海之上那个被重点标注的光点——“起源之岛”。
“那里,必须去。”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仅仅是为了阻止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她能感觉到,只有到了那里,体内这股新生的、躁动不安的力量才能找到最终的归宿,是福是祸,终需面对。
燕洵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他看到了她的决绝,也看到了她身上那愈发令人心悸的变化。他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宇文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他深知,这已是唯一的选择。
暂时的、脆弱的、建立在巨大危机和共同目标之上的同盟,在这片沙漠废墟中,以这样一种并不愉快的方式,再次勉强维系。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在元淳那增强后的能量感知指引下,于死亡沙漠中艰难求生。她不仅能精准地找到地下暗河的微弱水脉,让众人得以挖掘浅井获取救命之水,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驱散致命的沙暴,避开某些潜藏在沙下的诡异生物。她的存在,成了这支队伍在绝境中活下去的最大保障。
但她也付出了代价。每一次动用力量,都会让她脸色更加苍白一分,需要更长时间的调息。宇文玥始终守在她身边,默默地将自己的内力渡给她,助她稳定那混沌的力量。燕洵则带着雷豹和雾隐才藏负责警戒、寻找食物(一些耐旱的植物和蜥蜴)以及探索前路。两人之间依旧几乎零交流,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生存的压力下,暂时被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务实所取代。
青山信介则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瑟瑟发抖。
七日后,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令人绝望的死亡沙海,抵达了沙漠边缘的一片戈壁滩。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稀疏的植被和隐约的山峦轮廓。
也正是在这里,他们遭遇了一小队人马。对方穿着西域风格的皮甲,骑着骆驼,显然是常年在沙漠戈壁活动的队伍。看到宇文玥这一行衣衫褴褛、却气息不凡(尤其是元淳那异色的瞳孔和无形中散发的压迫感)的人,对方也十分警惕。
雾隐才藏上前,用熟练的西域方言与对方交涉。片刻后,他带回了一个消息和一个建议。
“他们是往来于西域诸国与北方草原的商队护卫,被一场意外的沙暴逼到了这里。他们说,往东再走几天,就能到达‘白狼部’的领地,那是草原上一个中立的部落,以消息灵通著称。或许……我们能从那里得到关于东海,以及近期各地异常事件的更多消息。”
东海茫茫,盲目寻找“起源之岛”无异于大海捞针。白狼部或许是一个获取情报的突破口。
众人商议后,决定前往白狼部。
在商队护卫略带敬畏和好奇的目光中,这支由大魏公主、青海王义子、燕北之王、东瀛忍者、潜蛟帮主和落魄藩主组成的怪异队伍,跟随着他们,向着戈壁深处,那传说中消息灵通的白狼部前行。
元淳坐在宇文玥为她找来的一匹骆驼上,闭目调息。戈壁的风吹起她沾满沙尘的发丝,露出苍白而坚毅的侧脸。
燕洵骑在另一匹骆驼上,与她隔着几丈距离,目光偶尔掠过她,深沉难测。
宇文玥则步行在元淳的骆驼旁,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新的旅程开始,目标——白狼部,继而指向那决定命运的东海起源之岛。
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