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沙粗粝,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跟随那支偶然遇见的商队,跋涉数日,远方终于出现了生命的迹象——一片依偎在蜿蜒河流旁的广阔草场,以及草场上如同白色蘑菇般散落的毡房。那就是白狼部的栖息地。
尚未靠近,低沉的号角声便已响起。一队骑着矫健草原马、身披皮甲、腰挎弯刀的骑士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名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他目光扫过商队护卫,最后定格在宇文玥这一行气质迥异、风尘仆仆却难掩不凡的陌生人身上,尤其在元淳那异色瞳孔和周身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上停留片刻,右手悄然按上了刀柄。
“远方来的客人,踏足白狼部的草场,所为何事?”中年汉子声音洪亮,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直爽与警惕。他说的竟是带着些生硬口音的中原官话。
雾隐才藏上前一步,用流利的草原语交涉,言明他们遭遇沙暴,迷失方向,前来寻求休整与指引,并隐晦地提及愿意用一些东瀛的精巧器物或情报作为交换。
听到“东瀛”二字,那中年汉子眼中精光一闪,又仔细打量了雾隐才藏一番,脸上的警惕稍缓,但并未完全放松。“我是白狼部的百夫长,巴特尔。既然是迷途的旅人,白狼部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但草原的规矩,客人也需遵守。”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燕洵腰间的断枪和宇文玥背负的长剑。
“自然。”宇文玥上前,拱手行礼,气度从容,“我等只求暂歇,绝无恶意。”
巴特尔点了点头,挥手让骑士们让开道路,亲自引领他们进入部落。
白狼部比想象中更加繁荣,毡房连绵,牛羊成群,族人们虽然穿着朴素,但眼神大多锐利,带着草原战士的彪悍之气。不少人在看到元淳时都露出惊异之色,交头接耳。元淳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默默观察着部落的布局和人员流动,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扩散。
他们被安置在部落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的毡房群中。巴特尔安排人送来了清水、奶食和烤羊肉,态度不算热情,但礼数周全。
“几位暂且休息,晚些时候,我们首领可能会见你们。”巴特尔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毡房内,众人终于得以稍作喘息。
“这白狼部……不简单。”雾隐才藏压低声音,“他们看似游牧部落,但我观察到他们的武器制式统一,训练有素,暗哨布置也极有章法,绝非普通部落可比。而且,他们对东瀛似乎并不陌生。”
宇文玥点头:“此地距离中原和西域都不算太远,消息灵通也在情理之中。我们需小心打探,莫要暴露真实目的,尤其是淳儿的情况。”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正在闭目调息的元淳。
燕洵则走到毡房门口,掀开一角帘子,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外面。“那个巴特尔,身上有血腥味,刚杀过人不久。”他冷冷道,“这部落,暗流涌动。”
夜幕很快降临,草原的夜空繁星璀璨,与白日的酷热截然不同,带着沁人的凉意。部落中心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似乎正在举行某种集会。
果然,不久后,巴特尔前来邀请,言明首领召见。
几人随着巴特尔来到篝火旁。火焰跳动,映照着一张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草原面孔。主位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狼皮袍子,手中摩挲着一根古老的骨杖,眼神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便是白狼部的首领,乌维。
乌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元淳脸上停顿的时间最长,那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远方的客人,草原的风沙没有吞噬你们,是长生天的庇佑。”乌维的声音苍老而缓慢,同样说着中原官话,“白狼部好客,但也不欢迎带来灾祸的人。你们身上,缠绕着不祥的气息,还有……故土的味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元淳身上。
宇文玥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恭敬道:“首领慧眼。我等确实从中原而来,途中遭遇诸多变故,只为寻一条生路,绝无意为贵部带来麻烦。听闻白狼部消息灵通,不知可否告知,近来东海之上,可有异动?或……关于一座传说中的‘岛屿’的消息?”他问得隐晦。
“东海?岛屿?”乌维首领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东海的波涛,确实比往年更加汹涌。有来自远方的商船提及,曾见过巨大的黑色舰影,还有……一些不祥的预兆。至于岛屿……”他摇了摇头,“大海茫茫,岛屿星罗棋布,不知客人指的是哪一座?”
他话语未尽,显然有所保留。
就在这时,元淳忽然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她看向乌维首领,声音清冷:“首领的骨杖,很特别。上面的纹路,我在海底见过类似的。”
乌维首领摩挲骨杖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爆射出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元淳:“你……去过神陨之海?”
神陨之海?众人皆是一怔。
元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乌维首领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是我族古老的禁忌之地传说……没想到,竟真的存在。看来,几位客人的来历,比老朽想象的更为不凡。”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低声道,“关于东海,老朽确实知道一些事情。但此地非谈话之所,明日日出之前,请客人独自来我帐中一叙。”他这话,是对着元淳说的。
显然,他看出了元淳才是关键。
宇文玥和燕洵同时皱眉。
元淳却只是淡淡点头:“可以。”
篝火晚会仍在继续,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白狼部的族人开始唱歌跳舞,豪饮马奶酒,但宇文玥等人都能感觉到,暗中有不少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深夜,众人回到安排的毡房。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宇文玥对元淳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燕洵也冷声道:“老狐狸心思难测,不可不防。”
元淳却摇了摇头:“他若有恶意,不会等到明日。而且,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敌人。我一个人去,反而更容易套话。”她如今实力大增,又有“镇魇”在手,自信足以自保。
见她坚持,宇文玥和燕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暗自决定加强戒备。
然而,就在后半夜,万籁俱寂之时——
一股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般悄然潜入毡房区域,目标直指元淳所在的毡房!
几乎在杀意出现的瞬间,元淳猛地睁开了眼睛!宇文玥和燕洵也同时惊醒!
嗖!嗖!嗖!
数道乌光穿透毡房,如同鬼魅般射向元淳!速度快得惊人!
元淳身影一晃,已如轻烟般避开, “镇魇”瞬间出鞘,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爆响!来袭的竟是几枚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飞针!显然淬有剧毒!
与此同时,毡房被人从外面猛地撕裂!数道黑影如同猎豹般扑入,手中弯刀带着凄冷的寒光,直取元淳周身要害!这些刺客身手矫捷,配合默契,行动无声,绝对是专业的杀手!
“找死!”燕洵怒吼一声,断枪如毒龙出洞,后发先至,猛地砸向一名刺客的腰肋!宇文玥剑光如雪,封住了另一名刺客的攻势!
雷豹和雾隐才藏也瞬间反应过来,加入战团!
小小的毡房内,顿时陷入激烈的混战!
这些刺客实力极强,而且招式狠辣诡异,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格,与中原或东瀛的武学路数截然不同!更麻烦的是,他们似乎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只求击杀元淳!
元淳在几人掩护下, “镇魇”挥洒,冰寒剑气与吞噬之力交织,将攻来的飞针和刀光纷纷斩碎、吸收。她眼神冰冷,这些刺客的功法,让她隐隐感到一丝熟悉,与那“伪月祭坛”的力量有些许类似,却又更加阴狠毒辣!
“是‘影月’的人!”巴特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惊怒,随即传来兵刃碰撞和呼和声,显然外面的守卫也与刺客交上了手!
影月?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战斗很快结束。来袭的七名刺客,四名被当场格杀,三名见事不可为,毫不犹豫地咬碎了口中的毒囊,瞬间毙命,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毡房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丝淡淡的、甜腻的异香(来自毒针)。
巴特尔带着一队武士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对着宇文玥等人躬身行礼:“让客人受惊了!是我等护卫不周!”他检查着刺客的尸体,眉头紧锁,“确实是‘影月’的杀手!这群阴魂不散的鬣狗!他们怎么会潜入到这里?!”
“影月是什么组织?”宇文玥沉声问道。
巴特尔面色凝重:“一个活跃在西域和草原阴影里的杀手组织,神秘而强大,只要出得起价钱,谁都敢杀。但他们通常不会招惹我们白狼部……”他看向元淳,眼神复杂,“看来,他们是冲着这位姑娘来的。”
乌维首领也被惊动,在一众长老的簇拥下赶来。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毫发无伤但眼神冰冷的元淳,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影月……看来,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乌维首领喃喃自语,随即对元淳道,“姑娘,明日之约不变。看来,我们更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他挥挥手,让人清理现场,然后深深地看了元淳一眼,转身离去。
经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夜色显得更加深沉和危机四伏。
宇文玥和燕洵守护在元淳身边,脸色都无比凝重。
影月杀手组织的出现,意味着除了黑阳宗和伪月教团,还有第三方势力盯上了元淳!而且这第三方,似乎对草原和白狼部极为熟悉!
这趟白狼部之行,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凶险。明日与乌维首领的会面,至关重要。
元淳抚摸着“镇魇”冰凉的剑身,异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跳动的烛火,深邃无比。
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