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吊灯蒙着薄灰,光透过玻璃罩落在手背上,暖得发昏。
雾忧捏着红酒杯转了半圈,指尖只微微一转,杯壁折出的光斑便在地毯上开出细小的、金色的涟漪,像极了楼下人群里偶尔闪过的笑意——并不刺眼,只是温柔地晃了晃。
像他此刻漫不经心的眼神——正落在楼下被簇拥的白六身上。
指尖划过冰凉的杯沿,唇角勾出半抹笑,带着点看戏的兴味。
从这能看清楼下,水晶灯悬在人群头顶,比杯里的光晃眼多了,侍者托着银盘来回走,盘里的鱼子酱像没睡醒的珍珠。
这场聚会,说白了就是让父亲们交换袖口暗纹、女儿们炫耀颈间钻石,那些金箔包着的龙虾尾,倒真还不如角落冰桶里的香槟有用。
白六,父亲啃了三年的硬骨头。
雾忧轻笑一声,与旁边的小姐碰杯,眼里的小钩子藏得极好,只剩一缕春风似的礼貌,掠得对方心尖微痒,却无半点疼。
父亲那点挖黑料的手段,对付这种人,跟递刀子让他捅自己有什么区别?
查了三年什么都没捞着,反倒被木家使了不少绊子,不得不分出心思和木家的人周旋。
最后灰溜溜的声称自己喜爱教育这一方面
他倒觉得,这次倒不是父亲无能,是这位白先生,实在像个怪物——几年就把产业做这么大,手段吓人,尽管只是听说也让人不经咋舌。
至于那批被扣下的香水……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要回去。
方才在洗手间泼脸的凉水还带着凉意,“这批货扣下去,就说产品卫生不达标,需要重新审核。”
他本就对香水味敏感,尤其那种浓得让人头晕的,刚才试着凑近下属手里的瓶身,一阵反胃直涌上来。
但是看着自己的下属一脸陶醉的表情,也只能将此归咎于品味不同。
可此刻望着楼下白六转酒杯的动作,忽然觉得那香水味若沾在这人身上,或许倒真能成一些迷人的香。
尽管自己还是很讨厌就对了。
当然,前提是——别像父亲那样蠢到去碰。
“下去走走?”父亲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旁,手里捏着烫金请柬,那语气里的“商量”装得太假。
雾忧指尖摩挲着杯颈,目光扫过现在自己一旁父亲鬓角的白发——上个月没拿到城西的地熬出来的,眼底掠过一丝嫌恶,快得像没出现过。
转头对过来敬酒的公子笑了笑,声音里裹着蜜:“再等等,楼下的戏,得挑个好时候看。”
心里却想着父亲书架上那排烫金的书,每本里都夹着权贵的把柄,偏偏没有白六的。
那个意大利辛奇马尼家族的疯狗已够吓人,何况连木家的木柯都对白六尊敬有加,简直是有求必应。
这人简直像是神都在偏袒他一般。
硬拼肯定不行,可自己这位不成器的父亲,偏要搞挖黑料那一套,不是傻是什么?
他盼着父亲早点“退休”——最好像堂兄那样,从天台摔下去时手里还攥着假证明,体面碎成一地朝阳,尸体连同刚刚升起的阳光,一同被树叶分割成一个个相框,把他的一生都圈在里面,仿若被印上了阳光的吻痕。
这样会很美,但是太盛大了,不适合他这种阴沟里的老鼠。
去年家族会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父亲把他熬夜三个月谈下的港口项目塞给堂兄时,那副“都是自家人”的虚伪嘴脸,他至今记得清楚。
当时他没动怒,甚至端起茶杯朝堂兄笑了笑:“恭喜堂哥,这项目往后可得多费心。”堂兄那副受宠若惊又藏不住得意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像不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不用担心,只是单纯想当别人爷爷而已
下雨的夜晚是美妙的,那场变故更是锦上添花。
先是项目合作方突然毁约,说查到堂兄挪用前期资金去填赌债;接着是三年前他用假合同坑骗供应商的旧账被翻出来,对方带着证据堵在公司楼下;最后连他偷偷把公司地皮抵押给高利贷的事都被捅到了董事会——那些证据来得又快又狠,像一把把精准的刀,刀刀戳在堂兄的死穴上。
打蛇打七寸,不对吗?
雾忧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监控里堂兄被高利贷追着打、被供应商堵着骂的狼狈样,指尖在键盘上敲得轻快。
这时桌面的加密邮件跳了出来,发件人栏只有一个【黑桃】的标识,附件里是堂兄伪造股权证明的全部细节,连他偷偷在文件上改的那个标点符号都标得清清楚楚。
“需要我帮你把这份‘惊喜’送出去吗?”邮件末尾附了这么一句。
雾忧盯着屏幕笑了,回过去一行字:“开个价。”
没等【黑桃】回复,办公室的门被踹开了。父亲举着一份报纸冲进来,头版赫然是堂兄被追债的照片,旁边用加粗字体写着“名门之后竟涉多项欺诈”。他把报纸摔在桌上,瓷器摆件被震得摔在脚边,碎片溅到雾忧的鞋边。
“是不是你干的?!”父亲的吼声劈头盖脸砸下来,平日里的体面荡然无存。
雾忧慢条斯理地拾起一块碎片,对着光看了看:“父亲这话问的,好像我有这么大本事似的。”
他起身递过手帕,指尖故意擦过父亲颤抖的手背,声音轻得像叹息,“气坏身子不值当。对了,这对乾隆年间的瓷瓶,拍卖行估价3400万,您可得原价赔我。”
声音温柔的犹如清泉般委婉
父亲几乎浑身发抖,指节攥得发白,喉间的怒吼都到了嘴边,却在撞进雾忧眼底那点没藏住的冷意时,像被掐断的弦,突然闭了嘴。
那点冷意藏在温和的笑意底下,像是初春的水流未曾化开,藏着冰刺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这不符合小说逻辑
“气坏了可签不了支票。”雾忧慢悠悠地拾起地上的瓷瓶碎片,对着光看了看,语气轻快得像在说玩笑话,“3400万呢,父亲总不至于想赖账吧?”
父亲的脸像是打翻的调色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方的博弈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没持续多久便熄了。
“砰——”
身后的摔门声震得窗棂都发颤,回音在走廊里滚了半圈才散缓缓散去。
震天响
雾忧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挑了挑眉,指尖在碎片上轻轻敲了敲。
“真是的,年纪这么大还这么有力气啊……”他低笑一声,随手将碎片扔进垃圾桶,转身时眼底的笑意淡了些,“也没见他平时跳广场舞啊……”
“难不成私底下在跳?”
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又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这种坏毛病,最好马上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