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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样的重量与无声的硝烟

小巷人家:芝芝向图

宋芝芝考入市一中少年班,像一颗投入小院的深水炸弹,其冲击波远未平息,反而以一种更深刻、更无形的方式,持续影响着每一个家庭和每一个孩子。她人虽不在,但“芝芝”这个名字,却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参照系,一个沉甸甸的、光芒万丈的榜样。

这种影响,在庄家最为直接和尖锐。

庄图南已经升入高三,进入了白热化的冲刺阶段。市一中高手云集,竞争激烈到近乎残酷。他不再是小学初中时那个稳操胜券的顶尖学霸,需要拼尽全力才能维持在中上游水平。每晚挑灯夜战至深夜,眼镜片(虽然他并不戴眼镜,但长时间近距离用眼使他开始频繁揉眼和眯眼)也遮不住他眼底的疲惫和焦虑。

而“芝芝”这个名字,此刻从父母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全新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图南,你看看芝芝,人家在少年班都跟得上,你这高三关键时期,可得再加把劲啊!”

“听说芝芝这次月考又是年级前十?唉,要是你当年有她那股灵劲儿……”

“超英,咱们是不是也该给图南找找别的复习资料?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

这些比较,有时是直接说出口的,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声叹息,都像细密的针,扎在图南早已紧绷的神经上。他变得越发沉默,脾气也有些暴躁,有时甚至会因为一道做不出的题而烦躁地摔笔。他知道父母是望子成龙,也知道芝芝确实优秀得令人惊叹,但这种无时无刻不被拿来与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比较的滋味,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更疯狂地投入到题海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才能对得起父母的期望。

黄玲心疼儿子,有时会劝庄超英少说两句,但庄超英往往眼睛一瞪:“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松懈都不能有!芝芝那孩子就是榜样,说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无形的硝烟,常常在庄家弥漫。

这种“榜样效应”同样蔓延到了筱婷身上。她虽然不像哥哥那样承受着直接的高考压力,但“芝芝”依然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尺子。

“筱婷,语文英语要向芝芝看齐,她阅读面多广啊。”

“数学虽然比不上芝芝,但也不能太拖后腿。”

“你看芝芝多独立,去了住宿学校什么都靠自己……”

黄玲的本意是激励,但在敏感内向的筱婷听来,每一句都像是在提醒她的不足。她努力地想靠近那个标杆,却总觉得遥不可及。她更加用力地学习,尤其是薄弱的数学,常常熬夜到很晚,小脸煞白。只有在日记本和那些课外书的世界里,她才能暂时逃离“榜样”的阴影,喘一口气。

而在林家,情况则更为微妙复杂。

宋莹和林武峰当然为女儿骄傲,但这种骄傲里,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对儿子的歉意。尤其是当邻居们用羡慕甚至略带同情的语气说:“哎呀,宋莹,你们家芝芝真是文曲星下凡!栋哲也挺好,踏实,像他爸,以后准是个好工人!”时,这种复杂情绪尤为明显。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督促林栋哲学习,因为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让儿子去追赶妹妹的脚步,是一件不可能也不人道的事情。那种“你看看你妹妹”的唠叨,不知不觉地从他们口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回避和另一种形式的期望。

“栋哲,今天跟张爷爷学了啥?能修啥了?”林武峰会更感兴趣地问儿子关于机械的问题,试图在他的领域里找到值得肯定的价值。

“儿子,饿不饿?妈给你蒸了包子,多吃点,长得壮实点比什么都强。”宋莹则把对女儿的思念和牵挂,转化为了对儿子加倍的生活关怀。

林栋哲自己,则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矛盾心态。一方面,他早已接受了自己在学习上无法与妹妹匹敌的现实,甚至对此有种“躺平”后的轻松;另一方面,当“芝芝”这个名字不断以各种辉煌事迹传回小院时,他心底那点残存的不服气和男性自尊,还是会隐隐作痛。他会更加卖力地沉浸在拆卸和组装中,仿佛只有在这个领域取得绝对的掌控感,才能平衡掉那种被妹妹全方位碾压的失落。他变得不那么爱开玩笑,有时甚至会莫名地烦躁。

就连吴家,也未能完全免俗。张阿妹教育吴胖子时,也会偶尔蹦出一句:“你要是有林家芝芝一半省心就好了!”虽然她知道这根本是痴人说梦。吴胖子对此嗤之以鼻:“切,她会修电视机吗?会跑百米吗?”但心里未必没有一丝模糊的比较。

宋芝芝,这个不在场的孩子,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参照物。她的优秀,照亮了一些道路,也投下了沉重的阴影;她成为了激励的源泉,也化作了压力的枷锁;她让父母骄傲,也让兄弟感到困扰。

小院里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但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涌动着因“榜样”而生的各种复杂情绪:焦虑、压力、自豪、愧疚、不甘、释然……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孩子们成长过程中无法回避的、有些残酷却又真实的一课。

他们都在学习,如何在一个天才姐妹的光芒下,找到自己的位置,确认自身的价值,走好属于自己的、或许平凡却独一无二的人生之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关乎自尊,关乎认同,更关乎对“成功”与“幸福”的重新定义。而答案,需要他们每个人用自己的成长去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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