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装用了三日。
沈婉书恨不得把别院所有新奇玩意儿都打包带走,一会儿是窗台上养的那盆茉莉,一会儿是书架上那只缺了角的瓷兔,连青禾都笑着说:“小姐,咱们是回家,又不是不回来了,犯不着把这些都带上。”
沈婉书却抱着那只瓷兔不肯放,小声说:“这是姜茨姐姐陪我一起选的,我要带回去。”
姜茨站在一旁整理包袱,闻言动作顿了顿。那瓷兔是前几日逛镇上庙会时买的,沈婉书非要选个丑丑的,说“这样才特别”,此刻倒成了宝贝。
启程那日,天色微晴。
马车比来时多了两辆,装着沈婉书的零碎物件,还有给京中家人带的特产。姜茨依旧和沈婉书坐一辆车,只是这次,她不再像来时那样紧绷,指尖偶尔会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搭在车壁的软垫上。
“姜茨姐姐,到了府里,我带你去我的院子。”沈婉书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叽叽喳喳没停,“我的院子叫‘汀兰水榭’,后面有个小池塘,夏天会开荷花,可好看了。”
“嗯。”姜茨应着,心里却有些忐忑。她听说丞相府规矩大,不比别院自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
沈婉书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暖暖的:“别怕,有我呢。府里的人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我就凶他们!”她说着,还故意皱起小脸,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姜茨被她逗笑了,心里的不安散去不少:“好,我不怕。”
马车走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四合才驶入京城。
姜茨掀起车帘一角,只见街道两旁挂着盏盏灯笼,将石板路照得如同白昼。行人往来穿梭,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比她见过的任何集市都要热闹。
“这就是京城呀。”她喃喃道,眼睛里满是新奇。
“是呀,”沈婉书凑过来看,“前面拐个弯就到我们家了。”
果然,过了街角,一座气派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朱红大门上挂着“丞相府”的匾额,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护卫守在门边,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
马车刚停稳,就有丫鬟仆妇迎了上来。
“小姐回来了!”为首的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婆子,约莫四十岁年纪,是沈婉书的奶娘周嬷嬷。
沈婉书蹦下车,扑进周嬷嬷怀里:“周嬷嬷,我好想你。”
周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这几日天天念叨呢。”她的目光落在跟在后面下车的姜茨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这位是?”
“这是姜茨姐姐,她救了我,我把她带回来啦。”沈婉书拉着姜茨的手介绍道。
周嬷嬷的目光在姜茨身上转了一圈,见她穿着半旧的襦裙,却举止得体,便没多说什么,只是对旁边的丫鬟道:“先带这位姑娘去客房安置,晚点我再过去交代规矩。”
姜茨知道这是必然的,便顺从地跟着丫鬟走了。
客房在府里的西侧,离沈婉书的汀兰水榭有些远。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桌上还摆着一盆兰草。丫鬟简单交代了几句府里的忌讳,便退了出去。
姜茨坐在床沿,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才算真正踏入了未知的境地。
晚饭时,沈婉书派人来叫她。
姜茨跟着丫鬟穿过几条回廊,才到了饭厅。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沈尘和一位气质温婉的妇人坐在主位上,想必就是沈婉书的母亲柳氏。
“爹爹,娘亲!”沈婉书看见他们,立刻跑了过去。
柳氏拉着她的手,满脸疼惜:“瘦了些,在别院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才没有,”沈婉书撒娇道,“我吃了好多呢。”她忽然想起什么,拉过站在门口的姜茨,“娘亲,这是姜茨姐姐,就是她救了我。”
柳氏的目光落在姜茨身上,温和却带着打量:“多谢姑娘救了小女,坐下一起用饭吧。”
“谢夫人。”姜茨拘谨地坐下,拿起筷子时,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声音。沈尘和柳氏偶尔会问沈婉书几句别院的事,沈婉书都一一答了,还不忘时不时给姜茨夹菜,小声说:“姐姐,这个好吃。”
姜茨每次都低声道谢,心里却越发觉得不自在。
晚饭后,周嬷嬷果然来找她了。
“姜姑娘,”周嬷嬷坐在椅子上,语气算不上严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咱们相府不比外面,规矩多,有些话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嬷嬷请讲。”姜茨端正地坐着,认真听着。
“第一,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主子们的事,轮不到下人插嘴。”
“第二,小姐年纪小,性子软,你在她身边伺候,要多劝着点,别让她任性妄为。”
“第三,府里人多眼杂,说话做事都要谨慎,若是犯了错,可没人像在别院那样容你。”
周嬷嬷一条一条说着,姜茨都认真记在心里,点头道:“我记住了,多谢嬷嬷提醒。”
周嬷嬷见她态度恭敬,便缓和了些语气:“你救了小姐,相爷和夫人都记着你的好,只要你安分守己,府里不会亏待你。”
“是。”
周嬷嬷走后,姜茨坐在灯下,对着窗户发呆。她摸了摸发间的木簪,那是沈婉书亲手刻的,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就在这时,窗户被轻轻敲了敲。
姜茨抬头,看见沈婉书正扒在窗台上,冲她做鬼脸:“姜茨姐姐,你睡了吗?”
“还没。”姜茨连忙起身打开窗户。
“我偷偷来的,”沈婉书从窗台上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个食盒,“我给你带了点心,是你喜欢的桂花糕。”
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糕点,姜茨的心里一暖:“谢谢你,婉书。”
“谢什么呀,”沈婉书凑近她,小声问,“周嬷嬷没为难你吧?她就是看着凶,其实人挺好的。”
“没有,嬷嬷只是跟我说了些府里的规矩。”
“那就好,”沈婉书松了口气,“以后你就跟着我,谁敢欺负你,我就告诉爹爹去。”
姜茨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
夜色渐深,沈婉书被青禾找回去了。姜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