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沿，楼下传来的谈笑声便像细密的针，扎进周挽的耳朵里。她猛地睁开眼，昨夜的泪痕还僵在枕头上，那片潮湿带着刺骨的凉意。
“……转学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到了学校你别紧张，有挽挽在呢。”是母亲温柔的声音，带着她许久未闻的耐心。
“谢谢姑姑，我知道啦，就是怕给表姐添麻烦……”杨玉新的声音怯生生的，尾音拖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姑父，我要是跟不上课怎么办呀？”
“傻孩子，有姑父呢，跟不上就请家教，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父亲的笑声洪亮，是周挽记忆里从未给过自己的纵容。
周挽蜷在被子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他们早就在为杨玉新的转学做准备，那些所谓的“好事”，从始至终都和自己无关。
她磨磨蹭蹭地下楼时，杨玉新正坐在餐桌旁，小口小口喝着牛奶，见她下来，立刻站起身，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表姐，早……”
“嗯。”周挽应了声，径直走到餐桌另一头，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
母亲皱了皱眉：“挽挽，怎么对玉新这个态度？她今天第一天转学，你当姐姐的多照顾着点。”
“知道了。”周挽低着头，面包干得像砂纸，刮得喉咙生疼。
去学校的路上，杨玉新坐在后座上，时不时转头和前排的父母说笑：“姑姑我到新学校会不会有人欺负我啊，我害怕！”母亲眉头紧锁，正打算说什么，周挽实在听不下去了突然打断：“我还没死呢！你被欺负可以跟我讲或者去跟老师讲，有必要在这里阴阳怪气吗？”母亲急忙厉声呵斥到：“你这孩子怎么跟玉新说话的！这几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杨玉新瞥了一眼周挽，目光里全是挑衅，又换回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周挽的母亲：“姑姑别说表姐了，我相信表姐一定不是有意的。”说着又看向周挽：“表姐我我没有阴阳你，我只是害怕你会不会嫌我烦”。母亲瞪了一眼周挽，虽然很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也就不在说什么。父亲见气氛不对便向周挽使了个眼色急忙出来打圆场：“听见没？玉新胆子小，你可得护着她。”周挽目光冷冷的扫过所有人，又落到父亲身上语调平静：“你挤眉弄眼的样子真丑”父亲尴尬的挠了挠头，又把矛头指向母亲：“孩子他妈，以后不要总是对挽挽发脾气，瞧把孩子憋坏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母亲白了一眼父亲也就没在说什么。
周挽靠在后排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杨玉新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演得比谁都真，可只有她见过，昨夜杨玉新偷偷在自己校服口袋里塞粉笔灰时，眼里那抹得意的笑。
到了学校，报到处挤满了人。杨玉新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头埋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蚋：“姑姑，人好多……”
“别怕，姑姑在呢。”母亲拍着她的背安抚，又转头对周挽说，“你先回教室，我和你爸带玉新办完手续就送她去三班。”
杨玉新却突然拉住周挽的手，指尖冰凉：“表姐，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会儿？我怕。”她的眼眶红得像兔子，周围几个家长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周挽想甩开她的手，可母亲已经在旁边叹气：“你这孩子，就不能体谅一下玉新？”
最终，周挽还是站在一旁，看着杨玉新在父母的簇拥下填表格，听着她细声细气地跟老师说“谢谢”，看着她微微低头时，发梢下露出的那抹藏不住的笑意。
送杨玉新去三班时，她故意走得很慢，拉着周挽的胳膊晃了晃：“表姐，三班在那边吗？我怕走错……”
“嗯。”周挽指了指走廊尽头，“到了。”
杨玉新却没立刻走，反而抬头看着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挑衅：“表姐，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学校的了，真好，我可以一直毁你的名声啦！”说完，不等周挽回应，便转身跑进三班教室，背影轻快得像只偷了糖的猫。周挽看着杨玉新的背影愣在了原地：“完了，起猛了，遇见了神经病。”
过了一会周挽回到了一班，教室里炸开了锅。几个女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周挽，刚才跟你爸妈一起来的那个女生是谁啊？看着好可怜。”
“听说是转来的，分到三班了，叫杨玉新？”
“她是不是你亲戚啊？我看她一直拉着你胳膊呢。”
周挽捏着书包带，指尖泛白。她不想提杨玉新，可看着同学们好奇的眼神，还是硬邦邦地说：“是我表妹。”
“表妹？”前排的女生惊呼，“那她爸妈……我刚才听老师说她父母不在了，是不是真的？”
周挽沉默着点头“她的父母确实不在了”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好消息，她父母不在了，坏消息，她抢我父母来了。”
“天哪，太可怜了吧！”
“难怪她看起来那么胆小，肯定受了不少苦。”
“周挽，你可得多帮帮她啊，毕竟是亲戚。”
同学们的同情像潮水般涌来，可听在周挽耳朵里，却比指责更刺耳。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全校都会知道杨玉新是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可怜姑娘”，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父母偏爱却不懂事的姐姐”。算了，管她那么多干嘛。
下午去食堂吃饭，周挽刚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杨玉新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她故意撞了下周挽的胳膊，餐盘里的汤洒出来，溅到周挽的校服上。
“哎呀！对不起表姐！”杨玉新立刻放下餐盘，拿出纸巾要帮她擦，声音大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没事。”周挽躲开她的手，拿起纸巾自己擦。
可杨玉新却不依不饶，眼圈一红：“表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转学过来，可我……我也是没办法……”
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原来是她表姐啊，怎么这么冷淡？”
“人家都道歉了，还摆脸色。”
周挽攥紧了纸巾，指节泛白。她看着杨玉新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里面藏着的算计几乎要溢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周挽拖着书包回宿舍。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她愣住了——杨玉新的行李箱正摆在自己的书桌旁，而她的床铺，被换了位置，挪到了最靠门的角落。
“表姐，你回来啦。”杨玉新从周挽原来的椅子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周挽放在床头的玩偶，“姑姑说我刚来，让我先住你宿舍，互相有个照应。你的床铺靠窗，我怕着凉，就跟你换了下，你不介意吧？”
周挽看着自己的玩偶被她抱在怀里，那是父亲去年出差带回来的，她宝贝了整整一年。
“那是我的床，我的玩偶。”周挽的声音发颤。
“对不起啊表姐，我以为你不介意……”杨玉新把玩偶往身后藏了藏，眼眶又红了，“我就是觉得这个玩偶很可爱，想抱抱……如果你不喜欢，我还给你就是了。”她把玩偶往桌上一放，动作重得让玩偶摔在了地上。
周挽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玩偶，杨玉新突然“哎呀”一声，捂住胳膊：“表姐，你推我干什么？”
宿舍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室友李念和谢雅婷回来了。谢雅婷是班长柳何特意安排和周挽住一起的，性子直爽，一看这场景就皱起眉：“怎么了这是？”
“没、没事。”杨玉新连忙摆手，眼泪却掉了下来，“是我不好，我不该碰表姐的东西……”
李念看看哭哭啼啼的杨玉新，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周挽，没说话。谢雅婷却哼了一声：“我刚才在门口都看见了，是你自己把玩偶摔了，还说别人推你？”
杨玉新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周挽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很累。她捡起地上的玩偶，转身走到自己的新床铺，把被子蒙在头上。
宿舍里，杨玉新的抽泣声、李念的劝慰声、谢雅婷的冷笑声混在一起，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神经。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学校的日子，不会比家里好过多少了。
夜色渐深，周挽躺在床上，听着对面床上传来杨玉新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杨玉新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周挽握紧了怀里的玩偶，指甲深深嵌进布料里。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总在偏袒那些虚伪的人，而自己，连呼吸都像是在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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