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外面倾盆大雨,手里攥着一把透明长柄伞。
雨太大了,像有人在天上撕开了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风卷着雨水扑在玻璃门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土腥味。我低头看了眼手机,23:47,末班地铁还有十三分钟。
可我没带伞。
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门口的风铃“叮”地一声响了。
他走进来的时候,浑身湿透,黑色风衣滴着水,发梢贴在额角,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人。他抬手抹了把脸,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一抬,和我对上了。
我愣住。
陈砚。
三年没见,他居然一点没变。
“你……”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了货架,一包薯片“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递给我,声音低得像雨夜的呢喃:“好久不见。”
我接过薯片,指尖发颤。
三年前,是他把我甩了。电话里一句“我累了”,连面都没见,就结束了我们五年的感情。我哭到失声,他却再也没有回过消息。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说“好久不见”。
我冷笑:“你来干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线。
我转身要走,他忽然开口:“外面雨太大了。”
“关你什么事?”
“我送你。”
我猛地回头:“你凭什么?”
他从包里拿出一把伞——和我手里这把一模一样的透明长柄伞。
“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我心跳漏了一拍。
这伞是我在大学时用的第一把,后来丢了。他居然还记得?
“我不需要你送。”我咬牙,“我自己能走。”
我推开玻璃门,冷风夹着雨点砸在脸上,像刀子刮过。
我刚迈出一步,伞“啪”地撑开,挡在我头顶。
陈砚站在我身侧,手臂抬得很高,雨水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淌。
“走吧。”他说。
我没动。
“你不是恨我吗?”他忽然问。
我猛地抬头:“你还有脸问?”
“那你为什么没换伞?”
我一怔。
“这三年,你用的一直是这种伞。”他声音很轻,“你没换。”
我喉咙发紧。
是,我没换。
不是因为念旧,是因为……再也找不到比他送我的那一把更好的了。
可我没说。
我们沉默地走在雨里,伞不大,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近。他的肩膀贴着我的,隔着湿透的衣料,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我想哭。
路过一家关了门的奶茶店,他忽然停下。
“你还记得吗?”他指着玻璃窗,“你总在这儿买芋圆波波,说这家的糖放得刚好。”
我别过脸:“记得又怎样?”
“我记了三年。”他说,“每天路过,都想着你是不是也在喝。”
我心头一震。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我回来,不是借伞的。”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告诉你——”他转过身,正对着我,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当年分手,是因为我得了癌。”
我脑子“嗡”地一声。
“医生说最多半年。我不想拖累你,所以……我删了所有联系方式,搬了家,换了工作。”
“可我没死。”他苦笑,“化疗成功了,我活下来了。”
我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后悔。”他声音沙哑,“后悔没告诉你真相,后悔让你以为我无情。”
“那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用?”我终于吼出来,“三年!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我以为你厌倦了我!我以为我不够好!”
“对不起。”他低头,“我真的……对不起。”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面上像鼓点。
我忽然笑出声:“陈砚,你真卑鄙。”
“嗯?”
“你用这种方式回来,是想让我心疼你吗?”
他不说话。
“你以为你说一句‘我得了癌’,我就该原谅你?就该扑进你怀里说‘我等你三年了’?”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我盯着他,“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换了工作,搬了七次家,就因为怕在某个街角突然看见你。我甚至不敢再用这把伞,可最后还是买了。”
我猛地抽出伞,转身要走。
“等等!”他抓住我的手腕。
我甩开他:“别碰我。”
“林晚!”他喊我名字,“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求你原谅,是想重新认识你。”
我停下。
“从今天开始,我是陈砚,不是那个消失的前任。”他说,“我想请你喝杯奶茶,就这家。”
我回头,看着那家关着灯的店。
“它早就关门了。”
“我知道。”他笑了,“但我可以学着做。”
我愣住。
“我这三年,除了治病,还学了甜品。”他说,“我想着,万一哪天能再见你,至少能亲手给你煮一杯你喜欢的芋圆波波。”
雨声忽然小了。
我看着他湿透的背影,看着他手里那把和我一模一样的伞,看着他眼角的细纹——那是三年病痛和思念刻下的痕迹。
我轻声问:“你……真的学会了吗?”
他点头:“糖放得刚好。”
我鼻子一酸。
“那……”我低头,声音轻得像雨丝,“下次,别再不告而别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好。”
——
我们没再说话,一路走到地铁口。
他送我到闸机前,把伞塞进我手里。
“这把伞,你拿着。”
“那你呢?”
“我有。”他指了指包里那把,“两把都带着,就怕今天能遇见你。”
我握紧伞柄,指尖发烫。
“陈砚。”我叫他。
“嗯?”
“下次……想见我,直接来。”
他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像春天解冻的河。
“好。”
地铁进站,风卷着雨气扑来。
我走进车厢,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隔着玻璃对我挥手。
我低头,发现伞柄上贴着一张小纸条:
“2023年4月7日,我终于把伞还给了她。”
我眼眶一热。
原来,他不是来借伞的。
是来还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