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安静得像被抽了空气。
秒针卡在九点零七分,粉笔悬在半空,窗外的麻雀凝固在展翅的瞬间。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前排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沈知微——她低头翻书的动作停在半途,睫毛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眨一下,可她不会。谁都不会。
时间停了。
第一次发生是在上周三,数学课。我正盯着她耳后那颗小痣出神,突然世界静止。老师张着嘴,唾沫星子浮在空中;同桌的手指僵在抽屉边缘,像被钉住的蝴蝶。我试探着碰了碰前桌的肩膀,那人纹丝不动。我走出教室,整栋楼空无一人,连风都凝固了。
我以为是幻觉。
第二次是昨天,食堂。她端着餐盘走过我面前,裙角扬起一瞬,时间骤停。我站在她三步之外,能看清她校服第二颗扣子有点松,能闻到她发梢淡淡的橙花香。我鼓起勇气,把一张写满字的纸塞进她书包。
那是我写给她的第七封信。
可时间一恢复,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笑着和朋友讨论下午的社团活动,仿佛我从未存在。
今天是第三次。
我站在走廊,心跳比秒针还稳。这一次,我不再只是观察。我走向她,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阳光斜切过她的侧脸,勾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我蹲下身,从她书包夹层取出那张没来得及藏好的纸条——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也发现了。时间会停,而且只有我们能动。”
我猛地抬头。
她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缓慢苏醒,而是猛然睁开,像早就等着这一刻。她直直看向我,嘴角扬起一丝笑:“你终于来了。”
我后退一步,喉咙发紧。
她怎么醒的?时间明明还没恢复!
“别怕,”她轻声说,“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未落,世界重新流动。
粉笔“啪”地落地,麻雀扑棱飞走,老师继续讲课。沈知微转过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低头翻书。只有我,僵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不属于我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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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
我冲进洗手间,反锁隔间门,抖着手掏出那张纸条。背面多了几行字,墨迹未干:
> “每次时间暂停,我都醒着。
> 我试过叫你,但你听不见。
> 直到今天,你终于看见我了。
> 别相信‘正常’的时间,它在骗你。
> 下一次暂停,来天台找我。”
我盯着“骗你”两个字,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这不像恶作剧。她的字迹工整清秀,和我记忆中她在黑板上写公式的样子一模一样。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只有我们能醒?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我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重,头发乱糟糟,校服皱得像被揉过。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生,连班主任点名都常念错名字。而沈知微,年级前十,辩论队主力,连走路都带着光。
她为什么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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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提前半小时到校。
校园空荡,露水沾湿鞋尖。我躲在教学楼拐角,盯着她常走的路。七点十八分,她出现了,背着深蓝色书包,步伐轻快。我鼓起勇气迎上去。
“沈知微。”
她停下,微微偏头:“嗯?”
“我……我想问你件事。”
她静静看着我,眼神清澈,却让我莫名心虚。
“你有没有……觉得时间有时候会停?”
她睫毛颤了颤,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说:“你相信命运吗?”
我不懂。
她笑了笑:“如果命运是一条河,有些人天生就会逆流而上。而我们……是被河水遗忘的人。”
说完,她走了。
我站在原地,风穿过走廊,带来一阵桂花香。
她说的话像谜,可我心里却升起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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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时间再次暂停。
这次是在体育课。阳光刺眼,操场上的学生定格在奔跑、跳跃的瞬间。我深吸一口气,直奔天台。
门没锁。
她站在边缘,背对着我,长发被静止的风吹得微微扬起。听到脚步声,她转身,脸上没有 surprise,只有释然。
“你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她望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声音很轻:“我们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
我愣住。
“每一次时间暂停,都是‘重置’的间隙。这个世界……已经循环了三十七次。”
“什么?”
“三十七天,每天九点零七分,时间暂停七分钟。然后,一切重来。只有我们记得。”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你说谎。”
“那你告诉我,”她转过身,直视我,“为什么你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走廊?为什么你写的信,内容越来越绝望?为什么你昨天在食堂,差点当众哭出来?”
我僵住。
她说得对。最近几天,我越来越疲惫。梦里全是重复的场景:她走过走廊,我没敢说话;她参加演讲比赛,我没去听;她生日那天,我送的花被风吹进垃圾桶……
“你试过改变吗?”她问。
“我……我试过打招呼,可第二天她就不记得了。我送过礼物,可再醒来,礼物还在桌上。”
“因为只有我们醒着,”她说,“其他人都是‘数据’。他们的反应,是程序设定的路径。除非我们打破循环,否则永远不会改变。”
我忽然想起什么:“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低头,手指摩挲着腕上的银色手链:“因为我比你多活了三十六次。”
我呼吸一滞。
“第一次,我暗恋你,没敢说。第二次,我鼓起勇气表白,你拒绝了。第三次,你表白,我躲开了……每一次,我们都差一点点就能在一起。可只要九点零七分一到,一切归零。”
她抬头,眼里有泪光:“三十七次了。我不想再重来了。”
我喉咙发紧:“那……这次怎么办?”
“找到‘暂停’的源头,”她说,“打破它。”
“在哪?”
她指向教学楼最顶层的钟楼:“那里有个老式计时器,三十年前建校时就存在。我查过资料,它从不走准,却从未停摆。像在等什么人。”
我点头:“我们今晚去。”
她笑了,第一次笑得那么轻松:“好,这次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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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我们溜进钟楼,手电筒的光束在灰尘中划出轨迹。铁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裂缝上。
顶层,一台巨大的机械钟静静矗立,齿轮缓慢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中央,一块青铜面板刻着一行小字:
> “当两颗心同步跳动,时间将为爱停留。”
我念出声,声音发抖。
沈知微伸手触碰面板,指尖微颤:“这不是机器……是某种共鸣装置。它感应的是……情感频率。”
“什么意思?”
“如果两个人在同一时刻,对彼此有同等强度的爱意,就会触发暂停。”
我愣住。
“所以……不是故障,是回应?”
她点头:“每一次暂停,都是世界在给我们机会。可我们总在错过。”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我总在写信,却不敢送出;为什么她总在等,却不敢回头。
我们都在怕。
我看着她,声音沙哑:“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会怎样?”
她眼眶红了:“你会被重置。”
“那如果我们一起说呢?”
她怔住。
我握住她的手:“数到三,一起说。”
她点头,泪水滑落。
“一。”
钟声低鸣。
“二。”
齿轮加速。
“三。”
我们同时开口:“我喜欢你。”
刹那间,钟楼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机械钟疯狂旋转,指针逆向飞转。整栋楼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我紧紧抱住她,耳边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
是三十七个清晨的早读,三十七次擦肩而过的走廊,三十七句没说出口的“喜欢”。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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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课桌上。
我坐在教室,手里握着一支笔,纸上写着:“今天,我要跟沈知微说喜欢你。”
我抬头。
她正从门口走进来,马尾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肩上。
她看见我,微微一笑,走过来:“早啊。”
我站起来,心跳如鼓。
“沈知微,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停下,安静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如果你愿意,能不能……从今天开始,一起走?”
她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是我昨晚写的那封信。
背面,她写着:
> “我也喜欢你,从三十七个轮回之前。”
我抬头,她眼里有星光。
窗外,钟楼的指针,第一次走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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