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八月的尾巴拉得冗长,空气里浮动着香樟与柏油路面被暴晒后的混合气息。
姜樾背着书包站在明德中学门口时,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潮,黏在皮肤上有些发痒。
转学手续办得仓促,她攥着教务处刚给的分班表,在攒动的人潮里艰难地辨认着“高一(3)班”的指示牌。
周围是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说笑,讨论着暑假没追完的剧和即将到来的开学考,陌生的喧嚣像一层薄膜,把她隔绝在外面。
“同学,需要帮忙吗?”
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带着夏末特有的微凉感。姜樾回过头,撞进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
男生穿着干净的白T恤,领口微微敞开,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手里正拎着一摞用牛皮筋捆好的新书。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筛下来,在他发梢跳跃成细碎的光点,侧脸的线条清晰得像被美工刀精心削过,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
“我找三班。”姜樾把分班表递过去,声音因为刚才的闷热有点闷。
男生的目光在纸上扫了一眼,抬手指向教学楼东侧:“直走第三个楼梯口,上二楼左转就是。我叫晏时栎,也是三班的。”他的声音很稳,语速不快,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姜樾。”她接过表,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微弱的电流,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
晏时栎拿着新书在前面走着。他忽然侧过头问:“从南城转来的?听口音有点像。”
姜樾有些惊讶:“嗯,跟着我妈工作调动过来的。”
“南城挺好的,”晏时栎轻笑了一下,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去年去参加物理竞赛,路过一次,老城区的小吃街,糖画师傅的手艺很绝。”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易就打破了陌生感带来的僵硬。
姜樾抬头看他,发现他走路时脊背挺得很直,碎发被风轻轻吹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穿过喧闹的人群时,总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喊他“晏时栎”或者“班长”,他都一一应下,态度温和却不显得过分热络。
到了三班门口,教室里的喧闹声扑面而来。课桌椅还没完全摆整齐,几个男生站在后排投篮,纸团划过弧线落在垃圾桶旁,引来一阵哄笑。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像阵风似的冲过来,没等站稳就拍了拍晏时栎的肩膀:“晏大少爷,你可算来了!江涵那家伙又在走廊跟人赌篮球赛,说输了要去给隔壁班送一周的早餐——”
话没说完,女生的目光就落在了旁边的姜樾身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位是?新同学吗?”
“嗯,姜樾,刚转来的。”晏时栎把书放在课桌上,侧身让出位置,“这是温柒,我们班的‘消息中心’,学校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温柒立刻热情地伸出手:“欢迎欢迎!我跟你说,咱们班虽然吵了点,但人都超好的!就是——”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姜樾耳边,“开学就要摸底考,据说难度堪比中考,你刚转来肯定没准备,惨了惨了。”
姜樾的心轻轻沉了一下。她最不擅长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考试。
这时,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抱着球从外面冲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他路过晏时栎时,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带着运动后的热气:“栎哥,等会儿帮我个忙,跟高二那几个打场友谊赛,他们说赢了请我们喝汽水——”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姜樾身上,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哟,新同学?还是个美女啊。我叫江涵,以后有事儿找哥,罩你。”
晏时栎抬手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江涵,正经点。”
江涵耸耸肩,视线扫过姜樾,又瞥见温柒手里刚收上来的一摞作业本,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信封,塞进温柒怀里:“对了,这个给你。”说完就被后面追来的男生喊着“快点快点”拖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温柒捏着信封愣了愣,看着上面没署名的“致某某”三个字,撇了撇嘴:“又是哪个暗恋江涵的小女生托他转交的吧?这家伙,桃花运旺得让人烦。”
她随手把信封塞进自己的书包侧袋,拉链都没拉,转头对姜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别理他,我带你找座位去。”
教室里的座位是按身高排的,姜樾的座位恰好在晏时栎的斜后方。
她放下书包时,看到晏时栎的桌角贴着一张浅灰色的便利贴,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利落有力:“距离开学考还有3天”。阳光穿过窗户,在那行字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像给这紧迫的倒计时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边。
她拿出崭新的课本,指尖抚过光滑的封面,鼻尖萦绕着油墨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斜前方的晏时栎正低头整理书桌,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忽然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姜樾连忙低下头,翻开数学课本,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划过印刷整齐的公式,她忽然觉得,这个原本充满未知的夏天,好像因为刚才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悄悄多了点不一样的期待。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但落在耳里,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