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程拉开车门,将自己扔进自家司机开来接他的那辆舒适宽敞的SUV后座,动作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
“刘叔,回家。”他闷闷地说了一句,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车子平稳地驶出学校区域。付程睁开眼,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就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线条更为冷硬昂贵的黑色宾利,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条车道上。
是江家的车。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但他几乎能想象出江逾优坐在里面的样子——脊背挺直,侧脸冷淡,或许正和旁边的谢冉年讨论着某个他听不懂的、关于国外或者某个高级俱乐部的话题。
绿灯亮起。
宾利优雅地左转,驶向了那片众所周知的、位于城市黄金地段的顶级豪宅区。 而付程家的奔驰,则直行,开往另一个方向——同样环境优美、安保严密,但更为低调、年代稍久一些的别墅区。
两条不同的路,两个不同的方向。
付程看着那辆宾利消失在车流中,心里那种酸涩感再次翻涌上来,却变得更加清晰和……无力。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那种“不是一类人”的模糊感觉,究竟源自何处。
并不仅仅是性格差异,或是一个爱说话一个沉默。 而是更深层次的、由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刻印下的本质不同。
谢冉年能那么自然地融入江逾优的世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在同一个世界里。他们住在相邻的豪宅,上着同样的礼仪课程,有着相似的社交圈,谈论着共同认知里的事物。他们的熟悉,是建立在十几年共享的、高度相似的精英模板生活之上的。
谢冉年和江逾优,才是真正的“一类人”。
而他付程呢?
他家境优渥,从小衣食无忧,父亲给了他毫无保留的爱和自由。但他家的“富”,和江家那种带着庞大社会资源、阶级壁垒和沉重期待的“豪”,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可以坐着私家车上学,但他无法理解江逾优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被无数规则束缚的“精致感”和“距离感”。他拥有的爱和自由,是江逾优可能从未体验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奢侈品”。
之前他还能凭着一种“管你什么来头,我看顺眼了就要凑上去”的莽撞,试图去敲开那层冰。 但现在,谢冉年的出现,像一面清晰的镜子,让他彻底看清了——他和江逾优,根本就是运行在两个不同轨道上的星球,看似接近,实则中间隔着浩瀚的、无法跨越的虚空。
江逾优和谢冉年的轨道是平行的,精致、冰冷、目标明确,通往一个被预设好的、金光闪闪的未来。
他的那些热闹,他的那些“接地气”的快乐,在江逾优和谢冉年那个冰冷完美的世界里,或许真的就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无关琐事”。
车子驶入自家别墅的车道。小院里父亲种的花开得正好,充满生活气息。
付程下了车,看着眼前温暖而熟悉的家,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第一次对父亲那种“快乐就好”的教育,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怀疑。如果……如果他也能像谢冉年那样,从小接受最“顶级”的教养,是不是就能更自然地站在江逾优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甩甩头,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
不,他才不要变成那种连笑都像用尺子量过的、活得像个人形标本的家伙。
他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累了。
那种单方面用力想要靠近,却发现对方的世界自有其坚不可摧的规则和同伴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逾优的聊天界面。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关于一道题目的讨论。
他手指动了动,想发点什么过去。
问“你和谢冉年很熟吗?”
或者开玩笑说“有了发小就忘了同桌?”
又或者干脆直接问“我是不是挺吵的?”
但他最终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他把手机扔回口袋,推开家门。
父亲温暖的声音传来:“小程回来啦?今天怎么样?”
付程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挺好的爸。”
他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还放着那天带给江逾优的肉包的塑料袋。
他盯着那个塑料袋看了很久。
也许,有些距离,并不是靠一腔热情和几个肉包就能拉近的。
之前,他试图把江逾优从那条冰冷的轨道上拉下来,拉到自己的轨道上来玩一会儿。 现在他才明白,那只是暂时的偏离。谢冉年的出现,就像一道精准的校正指令,轻易地将江逾优拉回了原有的轨道。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一块“榆木”那么简单。
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条永远无法真正交汇的平行轨道。
而那个叫谢冉年的人,就是这条轨道最直观、最完美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