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身前的獬豸金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体内。
深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在安城和众多士兵惊愕的目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句“天下失序”的沉重箴言，和地面上几滴渗入地缝、幽幽闪烁的冰蓝色血液，如同不祥的烙印，深深印刻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
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整个西区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余烬，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映照着废墟的轮廓和士兵们惊魂未定的脸庞。
一一一一一
北方雪原。
一种不同于岩城恒温系统的、带着湿润泥土和苔藓气息的冷意，温柔地包裹着苏禾的意识。不是冰原上那种刺入骨髓、掠夺生机的绝对严寒，更像是…某种巨大洞穴深处恒久的微凉。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苏禾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晃动。不是人造光源那种稳定惨白的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微蓝和浅绿晕彩的、仿佛透过巨大水晶折射下来的自然天光？光影里，晃动着一个人影的轮廓。
一个…少女？
她似乎正俯身靠近。一股混合着淡淡草药清苦和某种干净皂角的味道，轻轻拂过苏禾的鼻尖。微凉柔软的触感，带着一点点粗粝感，小心翼翼地擦拭过他的额头，带走残留的汗意和…某种粘腻的药膏残留？
“呃…”苏禾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呻吟，像破旧风箱拉动。
那擦拭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呀！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惊喜和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如同冰凌敲击清泉，瞬间驱散了苏禾意识边缘的混沌。
他努力聚焦视线。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凑得很近的少女脸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长年日照不足的些许苍白，但两颊透着自然的红晕。眉毛黑而秀气，眼睛很大，瞳仁是罕见的深琥珀色，此刻因为惊喜而睁得圆圆的，像林间受惊又好奇的小鹿。鼻梁挺直，嘴唇是天然的嫣红。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头上编着几根简单的发辫，用磨得光滑的兽骨簪子固定着，几缕碎发俏皮地垂在光洁的额边。身上穿着由某种深褐色兽皮和靛蓝染色的植物纤维混纺缝制的简朴短衣长裤，样式古老却干净利落。
少女见苏禾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脸颊更红了些，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关切：“你…你终于醒啦！你都睡了好几天了！吓死我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她语速飞快，一连串的问题蹦出来，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活泼和真诚。
苏禾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记忆的碎片汹涌而来：冰原的严寒、血翼蜈蚣的恐怖嘶鸣、崩塌的冰窟、诡异的低语、胸口的灼热、浩然正气的奔涌、透支后的无边黑暗…还有…那个将他扛走的、无声无息的黑影？
这里…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骨头却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尤其是胸口文脉印记的位置，传来阵阵空乏的隐痛，仿佛力量被彻底抽干。左小腿被毒液侵蚀过的位置，虽然不再剧痛麻痹，但肌肉依旧僵硬无力。
“别急别急！”少女见状，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伤得很重！特别是你腿上那个可怕的毒伤，还有你身体里面…好像被掏空了似的，虚弱得很！躺着别动！”
她转身从旁边一个粗糙但打磨光滑的石臼里舀起一瓢水，小心翼翼地递到苏禾唇边。那水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清冽的甘甜。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和嘴唇，苏禾贪婪地啜饮了几口，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晰了一些。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奇异的“房间”。墙壁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光滑、带着天然波浪纹路的巨大冰壁！冰壁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色，内部似乎冻结着亿万年的时光。
光线来自头顶极高处——那里并非屋顶，而是巨大的、半透明的冰穹！天光透过厚厚的、不知多深的冰层和上方覆盖的积雪折射下来，经过冰穹内部无数细微气泡和杂质的散射、过滤，形成了这种柔和而瑰丽的微蓝浅绿光晕，如同置身于巨大的水晶宫内部。空气微凉而湿润，带着泥土、苔藓和淡淡的木柴燃烧后的烟火气。
身下是铺着厚厚干草和兽皮的“床榻”，柔软而温暖。旁边有简陋但实用的石制矮几，上面放着石碗、水瓢和一些捣碎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草药。房间一角，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冒着袅袅青烟的石砌火塘，上面架着一个陶罐，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散发出温暖的食物香气。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原始、质朴，却又与岩城截然不同的、顽强而自然的生机。最关键的是——这里在地表之上！在冰封纪元的恐怖严寒之下！
“这里…是哪里？”苏禾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你…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放下水瓢，深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此地主人般的自豪：“这里是北云寨！我叫九沐！九是数字的九，沐是沐浴的沐！”她指了指自己，“你呀，是被‘黑影大人’送来的！就丢在寨子东边的‘寒泉眼’旁边，浑身是血，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是我哥把你背回来的！你伤得可重了，特别是腿上那个绿色的伤口，好吓人！寨里的巫婆婆用‘冰心草’和‘火苔’给你敷了好几天才压下去！你睡了…唔，我想想，足足有五天啦！”
北云寨？黑影大人？五天？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砸进苏禾混乱的心湖！地表之上，冰层之下，竟然存在着一个名为“寨”的人类聚居点？那个将他从废墟带走的黑影…是这里的人？他昏迷了五天？！
“北云寨…在地表？在冰层下面？”苏禾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拔高，带着破音，“怎么可能？！岩城的探测从来没发现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