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追求效率和安全吧。”苏禾有些无力地辩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苍白。
九沐没有反驳,只是忽然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带着火塘的暖意,轻轻点在苏禾下意识摊开放在膝盖的手掌上。
指尖划过的地方,正是他之前尝试调动浩然正气时,掌心隐约浮现的淡金色文脉痕迹。
苏禾身体微微一僵。
“但是…你不一样,苏禾。”九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好奇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的指尖在那淡淡的金痕上轻轻摩挲,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你身体里的这股‘气’…很暖和。像火塘里的火,也像…冰顶透下来的、最干净的那缕阳光。它跟岩城的光…不一样。”
她的指尖温热,触碰着掌心那源自远古圣贤的力量烙印。冰室里很安静,只有火塘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幽蓝的冰壁映着跳跃的火焰,光影在两人之间流动。苏禾看着九沐被火光映亮的、专注而纯净的侧脸,感受着掌心那细微的、带着暖意的触碰,胸口文脉印记的位置,似乎也随着心跳,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悸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暖意和一丝慌乱的情绪,悄然在心底滋生。
一一一一一一
黄河冰原,古文明遗迹。
夜,狰狞得如同泼翻的墨缸,死死捂住了这片沉寂千年的废墟。狂风,这天地间最暴戾的戏子,在残破的殿宇廊柱间尖啸着穿行,撕扯着早已不堪重负的残垣。暴雪如天河决堤,亿万根冰冷的银针狠狠扎向大地,激起一片迷蒙混沌的冰雾,将那些沉默的巨石、倾颓的巨像,裹进一片模糊而阴森的轮廓里。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开浓重的黑暗,瞬间照亮了古殿中央那片空旷之地。惨厉的光,短暂地舔舐过四壁斑驳的浮雕——那些早已模糊了面孔的神祇与异兽,在电光中仿佛骤然睁开了空洞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殿内。
就在这令人心悸的光明乍现又倏然隐没的刹那,三道漆黑如墨的人影,突兀地钉在了大殿中央,仿佛亘古以来便与这废墟一同沉埋的幽魂,被这狂暴的雪雨硬生生从地底刨了出来。
雨水顺着他们宽大的黑色斗篷淌下,在地面积聚的水洼里砸开细碎而急促的涟漪。空气沉重得凝固,只有雨鞭抽打石地的噼啪声,和远处滚雷沉闷的喘息,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恐惧之网。
就在这死寂与压抑即将绷断心弦的临界点上,三人中身形最佝偂、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黑影——扁舟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刻意拉长的、宛如枯木摩擦的“嗬…嗬…”怪响。他双臂僵硬地抬起,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乎要营造某种源自幽冥的威仪。
“幽冥归寂,万籁……”他那刻意压低的、带着诡异颤音的腔调刚起了个头,脚下却猛地一滑!不知是踩到了湿滑的青苔,还是被水洼里一块松动的碎石绊了个趔趄。那酝酿中的恐怖氛围,连同他那装神弄鬼的姿态,瞬间土崩瓦解。
“哎——呀——!”一声惊惶又狼狈的变调怪叫取代了鬼气森森的台词。
扁舟子手舞足蹈地挣扎了几下,终究敌不过那滑溜的力道,“噗叽”一声,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侧身摔进了一个浑浊的水坑里,泥水四溅。
原本那令人汗毛倒竖的阴森感,如同被戳破的纸灯笼,“噗”地一声,彻底漏了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左边传来。身材高大魁梧的韩长铭抱着胳膊,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滴落,斗笠下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装神弄鬼,老胳膊老腿也不看看地方。死老头,你这‘万籁’是摔出来的动静吧?”他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江湖草莽气,直接盖过了雨声。
“韩大嘴!你懂个屁!”水坑里,扁舟子挣扎着坐起身,像个落汤的鹌鹑,又气又急,花白胡子沾满了泥浆,兀自嘴硬,“这叫……这叫接地气!懂不懂?与这千年地脉共鸣!老夫这是在感应文脉气息!你这种莽夫,除了会抡刀子砍人,懂什么叫意境?懂什么叫氛围?”他试图爬起,又滑了一下,溅起更多泥点。
“意境?氛围?”韩长铭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看你是脑子进水,外加屁股坐水!共鸣?你跟这烂泥坑共鸣上了?死老头,你这把老骨头再这么‘共鸣’几次,怕是要直接‘归寂’在这坑里当肥料了!省得我们给你挖坑!”他毫不留情地嘲讽着。
“你!你……粗鄙!无礼!朽木不可雕也!”扁舟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长铭,手指头都在打颤,“老夫一生浸淫学问,为守护文脉殚精竭虑,岂是你这等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能理解的?韩大嘴,你那张嘴除了喷粪,还会什么?”
“会吃饭,会骂你,还会干正事!”韩长铭反唇相讥,“不像你个老酸丁,正事干不了,摔跤第一名!还守护文脉?我看你是来给这破石头添堵的!二哥,你评评理!”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