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如同融入阴影般静立的黑影——被两人唤作“二哥”的存在，此刻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手，用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近乎无声地拂过自己冰冷面具的额角位置。
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面具下，似乎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气息波动，像是强行压下了某种扶额的冲动。
“够了。”黑影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喧嚣的雨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一个在水坑里与地脉‘共鸣’，一个在雨幕中展示口舌之利……你们二位，是嫌我们在拓碑者中的名号不够响亮，特意来此增添几分……‘烟火气’么？”那“烟火气”三字，被他咬得极慢，充满了冰冷的讽刺。
韩长铭悻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但眼神里对扁舟子的鄙夷丝毫未减。
扁舟子则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哼哼唧唧，总算扶着旁边一块半倒的石柱，艰难地爬了起来，嘴里还在不甘地小声嘀咕：“……二哥你这话说的……老夫也是心系任务，一时不察……”
“第九条文脉…”黑影看着雕像怔了怔。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石像基座上的一道裂缝，那裂缝中隐约有淡金色的微光流转，“沉寂千年…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传承了？
“你先管管你救下的那个小子吧吧！”韩长铭抱臂冷笑，獬豸印在腰间一闪一闪，像是呼应主人的情绪，“听说那小子在北云寨学钻木取火，差点把眉毛燎没了？还炸了九沐丫头的兽皮裤？二哥，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儒家苗子？哈哈哈哈！”
黑影大人斗篷下的嘴角抽了抽：“…至少证明他天赋异禀。文脉传承才几天，就能无意识引动天地正气。虽然控制力差了点…”
“差了点？！”扁舟子笑得直拍大腿，“你管把茅房炸上天叫‘差了点’？我们的人传讯说现在寨子里如厕都得离那书呆子三里地！生怕他一个激动又…”
黑影大人终于绷不住了，斗篷一抖，一道黑气“啪”地抽在扁舟子脚边，溅起一片雪雾：“说正事！”
风雪似乎都被这一声喝得短暂凝滞。三人终于收敛了嬉笑，气氛陡然肃穆起来。
韩长铭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如金铁交鸣：“儒家文脉…确实出乎意料。按理说，九条文脉中，儒家的‘仁’与‘礼’最是温和，不该有如此剧烈的爆发。除非…”他眉头紧锁，“除非那小子在生死关头，触动的是‘舍生取义’的刚烈一面。”
黑影大人微微颔首，斗篷下的目光深邃如渊：“文脉择主，自有其理。百年前‘拓碑者’初立时，我们只找到八条文脉传承——法、墨、道、医、兵、农、阴阳、纵横。第九条‘儒家’，一直只存在于典籍残篇中。”
他抬头望向残缺的孔子像，“没想到，竟在这冰封纪元的绝境里，被一个研究古籍的书生唤醒…”
韩长铭搓着下巴，小眼睛里精光闪烁：“说起来…岩城那场暴乱，你们不觉得蹊跷？平民眼中的冰蓝污染…像极了百年前‘冰心族’的手段。”
“冰心族？！”扁舟子瞳孔骤缩，腰间横画的药箱都在稀里哗啦响，“那群与异兽媾和的叛徒不是被我们灭族了吗？”
“灭族？”黑影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刀刮过青铜，“你忘了当年冰河计划启动前，是谁泄露了人类防线薄弱点？是谁在饮水中下毒，导致三个整编师不战而溃？冰心族…从来不是靠血脉传承，而是靠那种扭曲的‘冰晶污染’！”
风雪骤然狂暴，卷起千堆雪浪。三人的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纹丝不动。
扁舟子眯起眼：“这么说…岩城暴乱、文脉觉醒、冰心族再现…都不是巧合？”他药箱中一根青铜针无声滑入掌心，针尖泛起幽绿的寒芒，“有人在下一盘大棋啊…”
“而且棋局早已开始。”黑影转身，望向北云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在…我们意外的‘第九条文脉’，此刻正在最安全的地方养伤。”
扁舟子突然嘿嘿一笑：“说起来…九沐丫头是不是天天给那书呆子送‘火苔糊糊’？听说那玩意儿比异兽胆汁还苦…”
韩长铭幸灾乐祸地咧嘴：“活该！让他炸茅房！”
黑影无奈摇头，正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凛。三人同时转头，望向东方——岩城的方向。
“感觉到了？”扁舟子收起嬉笑，干瘦的手指间青铜针急速旋转。
韩长铭腰间金印嗡鸣：“律令示警…岩城地下三百丈，有冰晶共振！”
黑影大人斗篷无风自动，声音冷如九幽寒冰：“果然…冰心族的虫子，开始啃噬人类最后的根基了。”
风雪更急，几乎模糊了三人的轮廓。黑影大人最后看了一眼孔子像，轻声道：“第九条文脉…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儒家讲究‘仁者无敌’，但别忘了…‘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刚烈。”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韩长铭拍了拍腰间金印，“那小子连‘窥墨境’的门槛都没摸到，离真正掌握文脉还差十万八千里。”
拓碑者的境界分之为六境：
窥墨境：初窥门径，能感知并调动少量文脉之力。如苏禾目前状态，时灵时不灵，容易炸裤子。
韵通境：文脉与自身韵律相通，可稳定施展基础能力。
透魂境：力量透入灵魂，可影响他人心智。扁舟子在此境仍治不好秃头。
道一境：领悟文脉核心道统，威能大幅提升。黑影大人在此境仍需忍受队友嘴炮。
不朽境：肉身渐褪凡质，威能震古烁今。三人目前境界，依然会为炸茅房笑到打滚。
古圣境：传说中的至高境界，仍旧未现。据传达到此境者…终于能治好秃头。
眼看二人仍在斗嘴，黑影大人终于忍无可忍，一道黑气卷起雪浪糊了扁舟子一脸：“走！”
三道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声音飘散在呼啸的寒风中——
“韩大嘴！赌不赌？那书呆子下次失控绝对跟九沐丫头有关！”
“死老头！我赌三斤律令金文！那小子迟早把北云寨炸上天！”
“都闭嘴…先去岩城查冰心族。顺便…给那小子带条结实点的裤子。”
风雪吞没了最后一丝余音。孔子残像的裂缝中，淡金色的文脉微光悄然闪烁，如同跨越千年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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