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货车最终停在了一片陌生的山林里。老张挖了个土坑,将马嘉祺葬在一棵老槐树下,没有墓碑,只有丁程鑫亲手编的那只竹蜻蜓,被他轻轻放在了坟头。
“丁先生,南边到了,您……”老张的话没说完,就被丁程鑫打断了。
“你走吧。”他坐在坟前,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告诉他们,马嘉祺已经死了,不用再找了。”
老张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终究是叹了口气,转身发动货车,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林子里只剩下丁程鑫一个人,还有那座孤零零的坟茔。
南方的冬天果然不冷,甚至偶尔会有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坟头的青草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丁程鑫就在这棵老槐树下搭了间简陋的草棚,日夜守着马嘉祺。
他把带来的蜀锦铺在草棚的地上,又把那几匹杭绸挂在树枝上,风一吹,像极了云殿外流动的雾。他总觉得,马嘉祺只是睡着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醒过来,笑着对他说“阿程,我回来了”。
白天,他会去附近的溪边打水,去山林里采些野果野菜。他的手艺依旧好,用竹条编了个篮子,用野麻织了块布,把草棚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他们在沪上的公馆那样,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
夜里,他会坐在坟前,一遍遍地讲着以前的事——讲云阶上的月光,讲忘川河的水,讲沪上的百乐门,讲郊外的木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坟里的人,讲到动情处,眼泪会无声地滑落,滴在坟前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额间的红痕渐渐淡了,像枚即将褪色的朱砂。可他总在抚摸那处皮肤时,想起马嘉祺温柔的指尖,想起他说“等我”,于是便又有了活下去的力气。
春去秋来,转眼便是十年。
丁程鑫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爬满了皱纹,背也驼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穿着蜀锦旗袍、笑起来像只小狐狸的模样。可他依旧每天坐在坟前,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草长莺飞。
山林里的茶花每年都会盛开,漫山遍野都是,像马嘉祺当年描述的那样,像一片燃烧的云霞。丁程鑫会摘些回来,插在草棚的陶罐里,仿佛这样,那个人就还在他身边。
这年深秋,和他们诀别的那天一样,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丁程鑫的咳嗽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他换上了那件用蜀锦做的旗袍,虽然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平整。他坐在坟前,把那只早已褪色的竹蜻蜓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嘉祺,”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来找你了……”
“你说过要等我的……”
“南方的茶花很好看……可惜……你没能亲眼看看……”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丁程鑫靠在老槐树上,渐渐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梦里正和那个人并肩看着漫山的茶花。
第二天,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坟前那具已经冰冷的身体上。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竹蜻蜓,额间的红痕彻底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
风吹过山林,茶花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甜。老槐树下,一座新坟渐渐隆起,和旁边的那座依偎在一起,仿佛两个相拥而眠的人,再也不会分离。
几世的轮回,几世的等待,终究是在这片南方的山林里,寻到了永恒的安宁。
就像他们最初约定的那样,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