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

运动会当天的操场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各班的班旗在风里招展，广播里的加油稿念得抑扬顿挫。张潇穿着一身鲜红的运动服，在沙坑边蹦跶得像只火烈鸟，手里还举着个扩音喇叭——是他昨天死缠烂打从学生会借来的。

“学霸！别紧张！”他对着扩音喇叭喊，震得旁边沈念皱紧了眉，“记住我教你的秘诀：助跑要像被狗追，起跳要像踩了弹簧！”

“能不能把喇叭关了？”沈念伸手去抢，“你这哪是加油，是给人施加精神污染。”她转头看向江澈，递过去一瓶拧开盖子的温水，“别听他胡扯，正常发挥就行。你练习时那几次，姿势比张潇标准多了。”

江澈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温度，心里那点紧张好像被冲淡了些。他看向跑道那边，林初正在做1500米赛前热身，校服外套被他系在腰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运动T恤，后背已经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

“初哥加油！”张潇突然对着跑道方向吼了一嗓子，扩音喇叭的电流声刺得人耳朵疼。林初抬头往这边看了眼，正好对上江澈的目光，他扬了扬下巴，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跳远比赛开始了，张潇挤到裁判旁边，比自己上场还紧张，嘴里碎碎念着“助跑别踩线”“起跳要果断”。沈念在旁边拉着他：“你能不能站远点？再往前凑，裁判该把你当干扰项赶出去了。”

江澈站在助跑线后，深吸了口气。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处的欢呼声和沈念“别慌”的叮嘱。他想起林初说的“站在起点攒运气”，目光下意识地往1500米起点望去，却没看到林初的身影——大概是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第一跳，他有点慌，落地时重心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张潇立刻哀嚎：“哎呀！差一点！”被沈念捂住了嘴。

“没关系，”江澈对自己说，弯腰拍掉裤腿上的沙粒，“就当找感觉。”

第二跳前，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用你教我的整体法想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整体，助跑的力和起跳的力，方向别乱。”

江澈猛地回头，林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手里还拿着瓶没开封的水。他眼里带着点笑意，不是平时那种淡淡的，而是像被阳光晒过的暖。

江澈的心突然定了下来。他点点头，转身走向助跑线。这一次，他没再想步数，只想着林初说的“整体法”，想着身体里那些合力该往哪个方向走。助跑、起跳、腾空——他感觉自己像被风托了起来，落地时稳稳地站在了沙坑里。

“好样的！”张潇挣脱沈念的手，举着扩音喇叭狂喊，“这跳至少三米五！”沈念也笑着鼓掌，眼睛弯成了月牙：“果然得林初来支招，比某人的‘狗追式’靠谱多了。”

江澈从沙坑里走出来，林初把水递给他：“不错。”简单两个字，却让江澈的耳根有点发烫。他拧开水喝了一口，突然听到广播里喊1500米运动员入场，林初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回来。”

看着林初跑向起点的背影，江澈握紧了手里的水瓶。张潇还在兴奋地跟沈念讨论刚才的跳远，说要给江澈申请“进步最快奖”。沈念笑着说：“先等他拿了名次再说，不过说真的，”她往江澈这边看了眼，“他跟林初待久了，好像开朗点了，以前连跟人对视都不敢。”1500米的发令枪响得猝不及防，林初像支离弦的箭冲出去时，张潇举着扩音喇叭差点蹦进跑道：“初哥冲啊！把他们都甩成残影！”沈念在旁边拽着他的校服后领，哭笑不得：“你再往前一步，裁判就要给你红牌了！”

江澈站在起点不远处，手里还捏着那瓶没喝完的水。他看着林初的背影混进人群，白色T恤在五颜六色的运动服里格外显眼，像条游得飞快的鱼。前两圈林初一直保持在第三的位置，张潇急得直跺脚：“超啊！怎么不超？是不是保存体力呢？”

“1500米讲究节奏，”江澈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在等最后一圈加速。”沈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看不出来啊学霸，你还懂这个？”江澈没说话，目光紧紧盯着跑道上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掐皱了矿泉水瓶的标签。

最后一圈的铃声响起时，林初果然开始加速。他像突然换了个引擎，从第三冲到第二，又在最后一个弯道超过了领跑的男生。看台上爆发出欢呼声，张潇的喇叭差点震碎：“初哥牛逼！冠军稳了！”

就在离终点线还有五十米时，林初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膝盖重重磕在跑道上。

“卧槽！”张潇的喇叭“哐当”掉在地上，人已经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沈念也跟着跑，跑过江澈身边时，发现他脸色白得像纸，手里的水瓶捏得指节泛青。

林初咬着牙想爬起来，膝盖传来钻心的疼，刚撑起身子又跌坐回去。张潇已经冲到他面前，想扶又不敢碰：“初哥你怎么样？别硬撑！”沈念蹲下来，轻轻掀起他的裤腿，膝盖上擦破了一大块皮，血珠正往外冒。

“没事。”林初喘着气，眼睛却瞟向终点线，“就差一点……”话音未落，就感觉有人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是江澈。

“我扶你过去。”江澈的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他和张潇一左一右架起林初，沈念捡起地上的喇叭，跟在旁边挡住涌过来的人群。三个人慢慢往终点线挪，林初的重量大半压在江澈身上，他能感觉到对方胳膊在微微发颤，却没松手。

过终点线时，裁判笑着按下秒表：“算你成绩。”林初笑了笑，疼得龇牙咧嘴，却在看到江澈额角的汗时，突然觉得膝盖没那么疼了。

医务室里，校医给林初处理伤口，酒精棉球擦过皮肤时，他疼得倒吸凉气。张潇在旁边看得直咧嘴：“都说了让你别那么拼，这下好了，至少得瘸三天。”沈念从外面买了瓶冰镇可乐，塞进林初没受伤的手里：“歇着吧你，三天内作业我帮你抄，笔记让江澈借你看。”

江澈正站在窗边，看着操场上收拾器材的同学。林初喝了口可乐，朝他喊：“学霸，谢了啊。”江澈转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你的1500米，比物理题有意思。”

张潇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刚才广播报了，学霸跳远拿了第三名！跟我当年一样！”沈念瞪他：“人家是正经第三名，你那是凑数的。”

四个人在医务室里笑起来，窗外的风带着秋天的味道，轻轻吹进来。林初看着手里的可乐瓶，又看了看江澈，突然觉得，有些距离不用数字算，就像此刻医务室里的笑声，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

张潇恍然大悟：“对哦！上次他还主动跟我讲物理题呢！看来初哥有‘学霸驯化术’！”

江澈听着他们的话，没作声，只是望着跑道上那个正在热身的身影。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沙粒的气息，远处的欢呼声和近处的笑语混在一起，让他突然觉得，有些距离就像跳远的成绩，不用刻意追赶，也会在不经意间，慢慢变远——或者，慢慢变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