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戒备

暂居宫中，少不了被人欺压。原有的一百两白银到我手中只剩下不过七十。我只得无奈地分出半袋送归父母。

居所未有添置家具，于是我便用最后的银子购置了新的。而粮食要在月末分发，我看了看家中的米缸，早已没有了吃食。

罢了，暂且饿着几日，等到有了散钱，再去市中买些大米也好。

第二日进太子处，我收了收腰间的布带，免得出现些响动，扰得太子无法静心修学。

“这些儒家子弟当真死板。”太子放下手中书籍连连摇头。

我自是饱读诗书，为能一举高中，费尽心力。虽说心中难有怨言，但只有这条路能让我堪堪活下去。

“臣所见，儒家以仁义为根，实乃国安之要。”我恭敬作揖，不敢亵渎了经典。

陆寒夜啧舌：“你懂什么？这只论贵族之利，而忘却百姓之忧，谈何圣贤之书？”

“殿下，孔孟所纳弟子并非全是贵族，亦有寒门出身，师者一视同仁，未曾苛待。”我回道。

“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儒家定尊卑有度，其中独掌大权者唯有皇亲贵胄，寻常百姓却深受荼毒。自先秦，始皇尊崇法家，使得书同文，车同轨，陟罚臧否公正，然而儒家偏私极严，不利治国。”他义正言辞地驳回。

我只是微微一笑：“殿下所言有理，但法家之'制严苛，使得秦末风云四起，中央涣散。儒家尊卑分明，利于大一统，若是融入法家之制管束，刚柔并济，为何恐国不兴？”

他无言以对，默默地坐回木椅：“先生的确是有远见之人，不过当今科举死板守旧，你既有如此思略，又是如何连中三元？”

我不紧不慢：“臣自知心中所想不与科考相应，但只愿入仕为官，能造福一方百姓，足矣。”

他猛然起身：“好！”

我不明所以：“殿下这是……”

“你与先前那些老顽固不同，”他笑了笑，缓和紧张的氛围，“他们只顾着教我背些书，恭维，以此讨到奖赏。你倒是个不一样的。”

“多谢殿下夸赞，臣定不负所望。”我点了点头，随后前去书架翻找，终是发现了一本《三国志》。

“此书乃是母后所赠，”他看向我，眼中闪过欣喜，“原先几位先生都觉其于我无用，便将其藏在最深处，不允我翻阅。”

“那今日便讲讲《三国志》吧。”我双手奉上书籍，只见它微微浮灰，有些泛黄，应当是放了许久。

“有劳先生了。”

从白昼到黄昏，两人谈的不亦乐乎，忘却时间。直到近了巳时，我才离开。

之后他见我再没了戾气，反倒是多了几分敬佩与赞许。

“先生，这个您收着。”他见四下无人，往我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我慌忙跪地，汗流不止：“殿下，臣能在您身边助您修学已是万幸，这实在不能收啊。”

他叹了口气：“唉，你也有一家老小，总是要过日子的。”

“臣已将手中一半俸禄送归父母，这般赏赐，臣，臣……”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收场。

“罢了，你先放着吧，且先随本宫出门看看。”说罢，他甩了甩衣袖，走向门外。

我紧随其后，只见那四方宫墙上竟悬着一只彩色风筝。

“先生，您瞧，这风筝倒是别致，不知所属何人。”他来了兴致，直勾勾地盯着那风筝。

“且待臣去取来。”我看了看稚气的孩子，笑着走向那面墙，伸手触碰时，却两眼一黑，直直栽倒在地。

“先生！”耳边只剩下阵阵轰鸣。

醒来时，我正卧在书房的软塌上，身前摆着一杯热茶和一盘莲花状的糕点。

“你这是多久没用膳了？”陆寒夜无奈地站在一边，有些哭笑不得，“让你收了赏赐你不听，饿的晕了，父皇这边又以为是本宫对你做了什么。”

“殿下恕罪。”我惶恐地起身行礼。

“罢了罢了，你先垫下肚子，回头再吩咐御膳房弄些吃食，免得下回又倒在外面，闹了笑话。”他摆了摆手，示意我用膳。

“多谢。”我来不及多想，坐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地品尝糕点。

酥软的外皮下是甜蜜的红豆馅料，入口即化，又有微微的颗粒感。对比以往寡淡的豆羮与粗面，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这是几个小公主最爱的点心，没想到先生竟喜欢孩童的吃食。”他玩味地看来，坐在我身侧，“平日里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实在冗余，不如，就让先生替孤解决些许吧。”

可我不受嗟来之食，这是作为一个男子应有的气概，也是为人师表的基本。

“不必了，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今日令殿下操心，日后臣会自行备好吃食。”我赶忙拒绝。

“啧，先生的胆量真小，方才那深谋远略呢？”他凑上前，鼻息吞吐，令我心口难平。

“殿下……”我不住地颤抖。

他的脸更近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触碰到彼此。

“生的倒是美，与女子无差。”他意识到了什么，又躲开了。

我自然听得出话中之意，这分明是将我比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无法决定生得如何，若是殿下嫌弃，臣定当远离。”心中难免酸涩。

“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傅这副好样貌，应有不少贵女争相求取。”他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先前是有女子向臣表明心意，但臣自知贫苦，无法与姑娘相配。”我微微叹气，“殿下正值壮年，待到娶妻之时，定会理解。”

“想来也是，不过这岂不是负了一片真心？”他又问道。

“小姐金枝玉叶，老爷夫人不舍女儿下嫁，臣亦不愿让小姐到苦寒之地受难。”说话间，盘中的糕点早已没有了。

“唉，你也是个善人，若是日后能在朝中做个正式的官，想必不会有这些烦心事了吧。”他摸了摸下巴，棱角分明，英朗俊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