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庭院里，韩采薇正背对着书案的方向，细心修剪着一盆兰草纤细的叶片，午后阳光暖融融的，将她裙摆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韩采薇“相夷.”

一边熟练地去除枯叶，一边柔声说着，语气里带着女儿家分享趣事的轻快.

韩采薇“今日董家五妹妹来了，就是我与你说过的手帕交，箐月，她呀，性子最是跳脱，前几日竟偷偷……”

娓娓道来，说起姐妹间的趣闻，语调轻柔，像春风拂过琴弦.

说董箐月如何女扮男装想去闯荡江湖，结果不到半日就被识破，又是如何央求她这个未来的四顾门主夫人多说些江湖轶事.

然而，坐在书案前的李相夷眉心却紧蹙着，手中紧握着一封刚到的信笺，纸张是特殊的暗纹，代表着来自槐望堂核心渠道的密报.

目光锐利如剑，飞速扫过纸上的每一行字，关于槐望堂近期的动向，关于几处可疑的势力异动……江湖的暗流似乎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汹涌汇聚，这让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韩采薇轻柔的语调和着花草的清香在耳边，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未能在他专注于密报的脑海中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记.

只是隐约感觉到她在说话，具体内容却一个字也未听进去，韩采薇说了片刻，未听到任何回应，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

转过身，看见的是李相夷凝重的侧脸，和他手中那封显然非同一般的信纸，深邃的眼眸紧盯着纸张，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话语自然而然地停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失落，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尚未漾开便已沉底，但很快便释然了，唇角甚至重新牵起一丝理解的弧度，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将手中的小银剪轻轻放在花旁边，没有再出声打扰.

李相夷终于看完了信，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显然已做出了某个决定，需要立刻去部署，大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急促却并非不耐.

李相夷“阿薇，我有些急事需要立刻出门处理，恐怕要几日才能回来.”

看着她恬静的容颜，语气放缓了些，带着安抚.

李相夷“你先回韩家小住几日，等我回来，定去接你.”

像是为了弥补，又添上一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承诺.

李相夷“听说城南新到了一批海外来的新奇玩意，我给你带最好的.”

韩采薇抬起头，眼中没有他预想中的埋怨或不悦，只有全然的信任与理解，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温软.

韩采薇“好，你去忙正事要紧，不必挂念我，我……我在家等你.”

李相夷心中一动，为她这句“在家等你”，也为她此刻的柔顺懂事，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即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去，红色的衣袂在院门口一闪而逝.

韩采薇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被忽略的委屈，反而盛满了藏不住的欣赏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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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相夷，是翱翔于九天的雄鹰，心怀江湖，肩负重任.

既选择站在他身边，便早已懂得，他的世界很大，能分给儿女情长的时间注定不多，而她能做的，便是替他稳住后方，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去搏击风浪.

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银剪，继续打理那些花草，神情宁静而专注，仿佛他只是寻常外出，而她，会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安心等待他的归来.

在四顾门细致地将最后一盆兰草的枯叶修剪干净，便带着贴身丫鬟苏桃乘马车回到了韩家.

马车刚驶入熟悉的府邸，还未来得及回自己院落换身衣裳，便隐隐听到正厅方向传来父亲韩炀昀压抑着怒意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几位叔伯沉重的叹息.

心下微沉，示意苏桃放轻脚步，悄然走近了些.

“……当初说得天花乱坠，利益均沾！如今他们目的达成，转头就撕毁盟约，置我韩家于何地！”这是三叔公愤懑的声音.

“损失还在其次，关键是这条通往西域的商路，我们投入了多少心血打通关节？如今被他们轻易摘了果子，往后我韩家信誉何在？”父亲韩炀昀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无奈.

“若是最强暗主出现，何须受这等窝囊气！定能叫他们付出代价！可如今……”一位伯伯的话说了一半，化作一声长叹.

韩采薇站在厅外廊下，指尖微微蜷缩，这些话不是第一次听见.

韩家以商立世，维系着与各方势力的平衡，但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同盟，往往在达成目的后便脆弱不堪.

家族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她作为被培养的下一任明家主参选人之一，精通经商之道，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账目看得比谁都明.

知道如何让利润最大化，如何谈判周旋，可是，关于家族那更深层、更隐秘的力量——暗线.

却知之甚少，那是只在暗家主交接时才会详细传承的核心机密，也是如今韩家日渐式微的根源之一.

很想进去，想为父辈分忧，想告诉父亲她可以想办法，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在“暗线”运作方面毫无头绪，那些隐藏在光明商业背后的规则与手段，对她而言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这种无力感，让她感到沮丧，最终，她默默收回脚步，没有进去增添烦扰，转身带着苏桃悄然离开正厅范围.

“小姐……”苏桃看着她微凝的侧脸，轻声唤道.

韩采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滞闷，目光恢复了清明与坚定，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边界在哪里，强行插手不明智的暗线事务并非上策.

韩采薇“无妨.”

轻声对苏桃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韩采薇“我们去寻堂姐吧.”

口中的堂姐，是三叔的女儿韩宴如，自小就同她关系亲近，虽不参与核心决策，但消息灵通，或许能让她对家族目前面临的困境有更细致的了解.

不能直接动用暗线的力量，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从能触及的地方开始，一点点为家族，也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站在李相夷身边，积蓄自己的力量.

迈开步子，向着堂姐院落的方向走去，背影虽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韧劲.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