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门 · 夜

李相夷回到四顾门时，已是深夜，门内灯火通明，显然还有弟子在值守，甫一踏入，便感受到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氛围，少了几分初创时的杂乱，多了几分井然有序的雏形.

“门主！”值守的弟子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眼神中带着敬畏与崇拜.

李相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演武场上仍在刻苦练剑的几名年轻弟子，心中那股开创基业的豪情再次升腾，但这一次，这份豪情里融入了更具体的图景.

他要将四顾门打造成足以傲视群雄、也能让她安身立命的坚实壁垒.

没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书房，案头堆积着这几日送来的信件和待处理的事务，坐下却没有立刻翻阅，而是提笔，铺开一张信笺.

笔尖悬停片刻，他落笔，字迹遒劲有力，不再是“李莲花”的随意，而是属于“李相夷”的锋芒.

“霁月城韩公炀昀尊鉴：……”

这是一封以四顾门门主身份，正式拜会霁月城韩家的信，措辞恭敬而不失气度，既表达了对其赈灾义举的敬佩，也隐晦提及了与韩家小姐在扬州协同抗疫的缘分，希望能有机会登门拜访，探讨日后或可合作之事.

写得很慢，每一字每一句都仔细斟酌，这不仅仅是一封拜帖，更是他走向她的第一步，必须郑重.

韩家 · 望月斋

与此同时，韩采薇也已回到自己的院落，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后并未立刻歇下.

烛光下，面前的书案上已堆起了好几摞账册与信函，正是吩咐苏桃整理出来的.

埋首其中，神情专注，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与条款，不时提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下要点，这些原本在她眼中只是家族生意往来的冰冷记录，此刻却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

开始留意那些与江湖门派有间接往来的账目，留意哪些药材是治疗内伤、解毒的紧俏之物，留意哪些商路可能会经过四顾门势力范围的边缘.

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或许这些信息微不足道，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触及的、与他那个世界相关的脉络，了解它，分析它，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就能成为助他一臂之力的微末力量.

数日后 · 四顾门

李相夷收到了韩家的回函，回函以韩炀昀的名义发出，用语客气而保持距离，感谢四顾门的赞誉，对李门主来访表示欢迎，但并未明确具体时间，只言“若他日李门主路过霁月城，韩家必当尽地主之谊”.

这在意料之中，韩家这样的经商世家，不会轻易与新兴江湖势力过从甚密，李相夷看着回函，并未气馁，反而唇角微勾，至少，门已经敲开了.

将回函仔细收好，随即召来手下，下达了一系列新的指令，加快整合附近零散势力，加强与各大正道门派的联络，甚至开始留意一些收益稳定、能支撑门派长久发展的产业……

行动力极强，目标明确，要让四顾门更快地壮大，让“李相夷”这个名字，拥有更重的分量.

月余后 · 霁月城

韩采薇放下手中的账册，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这月余，不仅梳理了名下产业，更通过堂姐等渠道，不动声色地了解了更多关于四顾门和李相夷的消息.

听闻四顾门近来发展迅猛，李相夷的剑挑翻了好几个为祸一方的恶徒，名声愈响，也听闻他处事虽仍带少年锐气，却比以往更添几分沉稳.

偶尔会想起那个装着药油的瓷瓶，想起他炽热又克制的眼神，那份悸动并未随时间淡去，反而在沉淀中，化作了一种更坚定的力量，推动着她不断提升自己，无论是商事，还是暗中留意着那个与她命运悄然交织的江湖.

三个月后 · 四顾门

四顾门的发展势头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在李相夷绝对武力和日渐成熟的统领下，这个新兴门派不仅站稳了脚跟，更隐隐有成为江湖一方势力的气象，也吸引了不少真正有志于公义的青年才俊加入.

李相夷的书房里，悬挂起了一幅更为精细的江湖舆图，而在舆图的一角，霁月城的位置被一枚小小的、温润的白玉环标记着，那是某次外出时偶然所见，觉得像她气质，便买了下来.

依旧会时常想起韩采薇，尤其是在夜深人静处理完门务之时，那份思念并未因忙碌而消减，反而如同陈酿，愈发醇厚，不再满足于仅仅是一封拜帖和遥远的关注.

李相夷“传信给我们在江南的暗桩.”

李相夷对心腹下属吩咐道.

李相夷“留意江南苏杭一带新出的上好丝绸和瓷器，若有特别雅致新颖的，设法购得，送往霁月城韩府，便说是四顾门感念十五小姐当日扬州援手之谊，聊表谢意.”

选择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既不显得过于唐突，又能将自己的心意和存在，定期地、体面地送到她面前.

送的并非贵重难寻的奇珍，多是些精巧雅致、适合闺阁之物，每次都附上一张简洁的拜帖，署名“四顾门李相夷”.

霁月城 · 望月斋

韩采薇的房间里，不知不觉多了一个小巧的百宝阁，上面摆放着这几个月来，从四顾门送来的各式物件，一套雨过天青色的冰裂纹茶具，一支雕着缠枝莲纹的羊毫笔，一盒带着清浅梨花香气的徽墨，还有一匹流光溢彩的、据说是苏杭最新出的月光锦……

每一样东西都看得出是精心挑选，不显奢靡，却极尽风雅与用心，每次收到，都会仔细看过，然后让苏桃妥善收好，从未回礼，也从未对外提及.

但每当夜深人静，翻阅账册感到疲惫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掠过那个百宝阁，指尖或许会轻轻触碰一下冰裂茶具清凉的釉面，或是那匹软滑的月光锦，唇角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笑意.

通过自己的渠道，能清晰地了解到四顾门和李相夷的每一步成长，知道他送的这些礼物，并非炫耀，而是他在那片波澜壮阔的江湖里，依旧记得她的一份证明.

同时，她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利用梳理账目发现的一些细微不妥，向父亲和叔伯提出了几项优化家族生意流程的建议，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得到了采纳.

在家族中的话语权，正以一种平稳而坚定的方式，慢慢提升.

半年后 · 一次江湖盛会

一场由几个老牌门派联合举办的武林聚会，广发英雄帖，四顾门也收到了邀请，这标志着四顾门正式得到了传统江湖势力的认可.

李相夷决定亲自前往，他知道，这样的场合，各方势力云集，或许……也能遇到韩家的人，即便见不到她，能更多地了解与她相关的世界，也是好的.

而巧合的是，韩家作为与江湖各方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商业巨擘，此次也派了人前往，主要是几位负责外联和商务的管事.

盛会之上，李相夷一袭红衣，身姿挺拔，少师剑虽未出鞘，却已引得万众瞩目，言谈举止间，既有少年门主的锐气，也初具一派之尊的沉稳，与半年前扬州城那个“李莲花”已不可同日而语.

韩家的管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风头正劲的年轻门主，休息间隙，一位韩家管事上前，礼貌地拱手.

“李门主，久仰，在下霁月城韩家外事管事，韩林，门主日前送至府上的诸多心意，我家十五小姐已收到，特命在下在此，向门主转达谢意.”

李相夷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抱拳还礼.

李相夷“韩管事客气，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聊表谢忱而已.”

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李相夷“十五小姐……近来可好？”

韩管事笑容得体“有劳李门主挂心，十五小姐一切安好，只是平日深居简出，忙于家中事务.”

简单的对话，点到即止，但这对李相夷而言，已经足够，知道了她收到了礼物，知道了她安好，更重要的是，韩家愿意派人来与他接触，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盛会结束后，李相夷派人送往霁月城的礼物中，多了一本孤本的医书古籍，里面记载了一些温养调理的方子，没有附言，但他知道，她看得懂.

一年后，持续的、恰到好处的问候，四顾门稳步提升的地位和良好的声誉，以及李相夷本人展现出的潜力与诚意，似乎慢慢软化着韩家外部的壁垒.

李相夷终于收到了韩炀昀以个人名义发出的邀请，请他得暇时，至霁月城一叙.

收到邀请时，李相夷正在练剑，收势而立，望着天边舒卷的流云，脸上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明亮耀眼的笑容.

他知道，他终于可以，正式地、光明正大地，走向她了.

而韩采薇，在父亲告知她李相夷即将来访的消息时，正坐在窗边抚琴，琴音袅袅，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心跳，在不经意间漏了一拍.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