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到死都在傻傻地等着你爹。”
祁婉苦涩的笑了笑,在他人眼里楼云凤的一腔爱意,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含蓉将装满桃花酥的荷包挂在了祁婉腰间,旋即抬手取下了簪在发髻上的云纹凤雕金簪,这簪子不同于寻常的簪子,它的底端尖细,闪烁着寒光,像是一件精巧的暗器。
她将这簪子插在了祁婉的发髻上,“笙笙,一会儿你带着阿璟一路往南走,去渝州找镇南将军沈懈,他认得这个簪子,这个簪子是你娘留给我的,他看在这个簪子的面子上或许会护你们一时。”
“对了,还有楼家信物,这是你娘留给你们唯一的东西,不要让它落入虞沁的手中。”含蓉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檀木盒子塞到了祁婉手里,“你不要事事都为了阿璟,也要照顾好自己,只有照顾好了自己,才能更好的照顾别人,知道吗?”
祁婉摩挲着手里的盒子沉默良久,擦了擦眼泪,抬眸看着含蓉:“柳姨,我不会走的。”
上一世,因为她带着祁云璟离开了,所以导致柳庄无一活口,而渝州路途遥远,仁乾太后还将他们挂上了悬赏令,不论他们如何东躲西藏,都逃不过的。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明明她有让江羡时时盯着顾长留,明明她有在防着顾长留,可是为什么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她心里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论她救不救顾长留,依仁乾太后的性子,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找到这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国不可一日无君,仁乾太后想要祁家的江山,就需要一个称手的傀儡,而祁云璟便是最好的人选。
含蓉颤抖的将包袱塞到了她怀里,推搡着道:“笙笙乖,你就听柳姨一次,好吗?快,带着阿璟,快离开这里,去渝州,趁他们还没来。”
“柳姨,我说了我不会走的,我还有事去一趟江府。”
她放下包袱,紧紧地握着信物,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院中的那棵桃树前。
她缓缓跪下身子,颤抖着双手在树下吃力地刨了一个小坑,而后将信物重新妥善地埋藏了进去,又把那土仔仔细细地覆盖了上去。
让一切看起来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她刚转过身,想要跑去江府,可还未踏出院子,一群官兵便如汹涌的潮水一般般蜂拥而至,瞬间就将柳庄围堵得水泄不通。
就在此刻,一位正值不惑之年的男子正安然稳坐在马车中,他慢悠悠地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露出一双狡黠如狐般的眼眸,那双眼眸此时正透过那狭隙,静静地凝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祁婉微微一窒,双腿不自觉的往后退,此人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温恭维,也是仁乾太后手里的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就挡在了她身前,她定睛一看,是柳叔。
温恭维不屑的瞥过去,傲慢道:“柳文松,私藏皇子和长公主,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承担的起吗?”
“我柳文松既然敢藏,就不怕死罪,更不会让你们这群畜牲把孩子们带走!”
柳文松拔出手中的匕首,用本就不算健硕的身体将姊弟俩紧紧护在身后。
他虽然拿着匕首,可祁婉心里清楚,他只是一个厨子,哪里又会舞刀弄枪?
“阿姐,这是怎么了?”祁云璟眼圈红红的,小手紧紧攥着祁婉的衣袖。
祁婉握着他的手,俯身看着他,“阿璟,你想做皇帝吗?”
祁云璟哽咽着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做皇帝,我只想和阿姐还有柳叔他们一直待在这里。”
“阿璟,你听着,若要柳叔他们平平安安的,这是唯一一条路,”祁婉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安抚道:“阿姐带你入宫,就一定会找到办法带你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会重新团聚。”
祁云璟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道:“我听阿姐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温恭维不紧不慢的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他身着一袭绛紫色仙鹤长袍,手持拂尘,头戴孔雀毛顶镶宝石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些许女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冥顽不灵,咱家劝你识趣点,交出两个孩子,还有楼家信物,说不定太后娘娘心情好,可以留你一条贱命。”
话音未落,含蓉就高举着菜刀从屋内冲了出来,“我看谁敢带我的孩子走!”
她上前挡在了祁婉他们身前,她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拽着祁婉扔到了距离玄关近在咫尺的位置,打着手势告诉他们快走。
可祁婉既然决定了不会走,就必然不会走,况且她也绝对不会让这世上最疼她的两个人,再为他们死一回。
“有骨气,可惜了。”温恭维转过身,摆弄着手里的拂尘,冷冷的命令道:“除了太子和长公主殿下,其余人等全部拿下!”
“等等!”
祁婉拉着祁云璟绕过含蓉,走到了他们身前,“楼家信物在我身上,放过他们,我们跟你走,否则,我二人现在就血溅当场。”
祁婉说着从发髻上取下了含蓉不久前给她的那支云纹凤雕金簪,架在了祁云璟脖颈上,发簪上最锋利的部位微微翘起,有意避开了祁云璟的皮肤。
含蓉瞳孔一震,眼泪夺眶而出,怒道:“笙笙,你给我滚回来!柳姨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吗?!”
祁婉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扭头看着含蓉,沙哑的喉咙中带着轻颤:“柳姨,就让我自作主张一回吧。”
柳文松:“胡闹!”
“孩子们想回去,你们又何必如蝇附膻般苦苦阻挠呢?”温恭维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俾睨地瞥了他一眼,旋即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看着祁婉,“公主殿下的话,老奴答应您,只是这东西锋利地很,莫要伤到了太子殿下。”
含蓉没说话,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眼泪从他无神发灰的眼睛里滚落,像是彻底坠落一般,祁婉看着心里一阵酸涩。
祁婉收回簪子,转身踮起脚紧紧抱着含蓉,附耳轻声道:“柳姨,离开这里,去哪都好,只要你们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团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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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该回宫了。”温恭维微微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道。
含蓉轻轻擦拭祁婉脸颊上的泪水,哽咽道:“笙笙,如果你带着阿璟逃走了该多好,虞氏她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去了那里一定会吃苦的,你要保护好自己还有阿璟,若是旁的人敢欺负你和阿璟,你就……”
她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了,默默垂下了眼眸,祁婉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了不知所措与失落。
这一走,就再难回来。
一声“回宫”,他们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燕平镇,离开了生长的地方,也离开了最爱他们的人。
祁婉掀开车帘,看到的是含蓉瘫坐在地上被柳叔紧紧抱在怀里痛哭,她从未见到含蓉哭的这么伤心。
她知道柳叔他们害怕的不仅仅是祁云璟将来只能做一个傀儡皇帝,碌碌无为,还背负一身骂名遭世人唾骂,也害怕孤立无援的他们在仁乾太后手里讨生活,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仁乾太后的为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重活一世,她又岂会重蹈覆辙?
不过好在与前世不同的是,柳叔和柳姨他们都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那么总有一天,会重逢的,祁婉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