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面之缘

兜兜转转这么久，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仿佛她不论做什么，都难以挽救这个局面。

“好好好！”陆铭连道三声好，每一声都带着狠厉之意，“我且不管你们谁留下，倘若李戎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整个浮香阁都休想活命！”

这分明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容绣毫无防备地跳进去。

可容绣为了浮香阁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跳进去。

“殿下，这是死局。”容绣将手轻覆在她手背上，轻声道：“带花妤离开，若是以安醒了，让她不必救我。”

祁婉闻言，心下顿时了然，依蔺桉雪的性子，决然不会让他人受委屈，可倘若蔺桉雪前来，非但其身份会败露，浮香阁亦将罹难，局势只会比如今的状况更为棘手。

但凡设局，必有破绽，而陆铭的破绽很明显，浮香阁的茶致人死亡，但是生意人若卖毒茶，便是自绝财路，前世没人为容绣辩驳，不仅仅因为乐妓身份卑微，有苦难言，更是因为区区三十余人难敌悠悠众口，如今她要为容绣陈词，以清其蒙冤之秽。

祁婉轻握着容绣的手，缓声道：“这不是死局，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蒙冤受苦的。”

“走吧。”容绣悄悄将一个檀木盒子塞进了祁婉手里。

可祁婉很清楚，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阁主令牌，容绣这是在交代后事。

祁婉眼眶发酸，但她清楚，事情还没有走到毫无转圜的余地，她也没有输。

然而，就在她搀扶着花妤前脚刚离开，后脚大夫就被带了进来。

祁婉见大夫进去后，便在雅间外缓缓停了下来。不出所料，片刻之后，雅间内就传来李二公子中毒身亡的消息，而导致这一结果的毒，却是服用过量的紫阳清所致。

紫阳清若用于医馆，乃是止血化瘀的上佳药材；然而，若置于茶馆，便是毒药。

大邺明令严禁茶肆售卖。只是，如今这凭空突兀出现的紫阳清，究竟是从何而来？

祁婉心下正疑惑着，无意间抬首，却见顾峥正安然坐在与陆铭相对的雅间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这发生的一切。

她这轻轻一抬眸，便正巧不巧地落入了顾峥那深邃的视线里。

明明他嘴角挂着笑意，却让她如坠寒冬。

祁婉吩咐一旁的乐妓将花妤送回房间，安置妥当，而后便朝着顾峥所在的雅间款款走去。

*

“柳姑娘，又见面了。”

顾峥逆光而坐，姿态慵懒，墨发如瀑般肆意垂散而下，几缕发丝随风轻拂额间，他薄唇微扬，似笑非笑，却未减其身上与生俱来的凌厉之感，反倒于这慵懒之中增添几分肃杀之气。

本应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可祁婉却觉得他的这张脸似曾相识。

不过转念一想，顾长留与他同父异母，有几分相似也不足为奇，只是，为何顾长留的双眸并无异样，而他却有一只眸子是暗红色？

“侯爷好雅兴，不审犯人，却在此吃茶看戏？”祁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顾峥眉梢轻挑，语调慵懒且悠长：“浮香阁这出戏，我可不愿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而错过，你既然来了，那不妨一道来品一品。”

祁婉缓缓落座，然而，顾峥并未有倒茶之举，可她面前的茶盏之中，就已被斟满了茶水。她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已然不是热茶。

或许顾峥早就料到她会来。

“这茶如何？”顾峥的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

祁婉先是一怔，随后缓过神来，应道：“这茶是浮香阁的招牌茶岚玉青……”

话锋一转，她突然想到，陆铭他们点的也应当是岚玉青。

蔺桉雪曾与她提及过，阁中有些茶，若于适宜温度下，添入别物几样，便可成为新的茶品。

而这突如其来的紫阳清，兴许便是由此而来。

只不过如此一来，这种合成而来的紫阳清的毒性，或许比不上纯正的紫阳清。

可浮香阁的茶方，素来不会外传，就连她都不曾知晓，陆铭又是从何得知的？

“家贼难防。”顾峥有条不紊地倒了盏茶，语调慵懒闲散，一语戳破。

祁婉抿了抿唇，其实这一层她也曾想到过，只是着实难以接受。明明那些人都是身世凄惨的可怜之人，浮香阁于她们有收留庇护之恩，且从未求过回报。

然而，却有人甘愿做出如此狠绝无情之事，毫无半点情义，将浮香阁全然弃之不顾。

这种事，她前世也做过，为求解药，狠心抛弃养育自己的一方土地。

而她……也因此没有落得个好下场。

“这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顾峥修长的手指在折扇上轻轻摩挲，言辞间别有深意。

若是顾峥仅仅将她视作一介乐妓，按理说应当不会插手这等闲事。

要么是他真的很闲，要么就是他查到了什么。

“侯爷，这条路如何，我了然于心。”祁婉浅然一笑，语气淡然道：“况且，你我之间不过仅有一面之缘，而我也不过是一乐妓罢了，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也是，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是我僭越了。”他勾唇冷笑，眉间阴恻，那双异色眸子让人望之脊背发凉。

“齐毅，送客。”

“不必了。”

*

亥时，武安侯府内。

“侯爷，不是属下多嘴，您对这柳姑娘未免管的也太多了，还让风旭去暗中跟着她。”齐毅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抱怨道：“这柳姑娘除了胆子大，也未见有什么能耐和本事。”

“柳姑娘？我倒是希望她只是个柳姑娘。”顾峥眸子微微眯起，他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封信函放在了烛台之上，炽热的火舌很快便将那封信函吞噬殆尽，化作一缕黑烟袅袅升起。

火光流照在他的脸庞，投下了明暗交错的光影，他赤色的眸子在火光中显得更加森冷，犹如寒冰刺骨，“容绣的事不必再管了。”

“……不管了？？”乔毅的眉头微微皱起，面露难色道：“可王爷不是说过让我们务必保下容绣吗？”

顾峥淡然道：“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眼狼上赶着去做这等好事，我们等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