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汝宁公主入殿!”
温恭维尖锐高亢的声音在殿外陡然响起,仿若洪钟般,悠悠回荡在整个宫廷之中。
祁婉循声望去,就见大殿之上,一群婢女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着五重华服的祁落姝,正一步一步缓缓踏入殿内。
她的目光在祁落姝身上停留了片刻,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自古以来,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这本该是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可她的十五岁却是在清冷的冷宫中度过的,没有那纷繁复杂的礼节,也没有人为她举行盛大的仪式,更没有亲友能在身边为她取一个充满寓意的表字。
幼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及笄那日,柳姨会煮很多很多桃花酥给她吃,还会邀请街坊邻居前来相聚,大家欢聚一堂,场面定然是热热闹闹的。
只可惜,她在这尘世中活了两世,却始终都没能将幻想变为现实。
其实,于她而言,一个表字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只要不是虞沁为她取的,那便算是好的。
她本欲起身离开,就在这时,顾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南巷柳家之女?”
顾峥神色淡然地倒了盏茶,悠悠道:“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祁婉微微一愣,旋即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解释什么?侯爷本事通天,此等小事又岂会查不出来?”
“你知道,我问的,并非这个。”
祁婉闻言,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尖泛白,“侯爷怕不是审讯犯人审得入了魔,我与侯爷不过一面之缘,我心中所想,意欲何为,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地一一向侯爷汇报吧?”
“殿下当真是薄情,”顾峥嘴角漾起浅浅弧度,语调拉长而慢:“其实臣很好奇,殿下为何要藏匿于浮香阁?就好像,从一开始,殿下就已然对浮香阁将会发生的种种事,了如指掌。”
“你调查我?”
“何来此言?”顾峥打开折扇,微微偏头看向她,眼眸中含着懒散的笑意,“我调查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柳家之女罢了,只不过这一查,倒是牵扯出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顾峥分明知晓那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谎话,而他却偏要以此来呛她。
她刚欲开口辩驳,大殿上的十几名乐妓竟蓦地如疾风般抽出长剑,妄图于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殿中之人。
霎时间,殿中仿若炸开了锅,瞬间乱作一团,先前跟着王欲起哄的那些官员,此刻顿时如同失去方向的无头苍蝇,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窜,惊恐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大殿。
她本想趁着混乱,从后方悄无声息地绕过去,可她还没来得及踏出大殿门槛一步,温热的鲜血便如泉涌般溅了她一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血腥味。
她惊愕地回眸望去,就见花妤在她眼前骤然倒下,那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花妤腹部汩汩涌出,很快就将地面染湿。
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立于花妤身后的那名乐妓就已然紧握着匕首,朝着她奔袭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当机立断,拿起一旁席位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向了那乐妓,不料,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间,身后就有一股力量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拽了回去。
她猝不及防地被死死抵在墙边,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此刻正横在她的脖颈处,刀刃上还沾染着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只要稍有动弹,便能轻而易举地割破她的喉咙。
“你若是想保住性命,就答应我,把容绣救出来!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出这道门!”
那人语气中满是威胁,可祁婉听之,却是眉头一皱,浮香阁中的乐妓她早已熟知,而眼前之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全然陌生的。
如此堂而皇之地把目的暴露无遗,只会事极必反。
真正有心要为他人申冤之人,就决然不会选择用这种简单粗暴且不计后果的方式。
陆远山这是想让浮香阁众人背上一个御前行刺的罪名,以此来彻底打压浮香阁,好让浮香阁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她只能说,陆远山这一步棋下的,着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疯犬,毫无理智可言。
祁落姝如此重要的及笄大典,他也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当真是不怕引火自焚。
“我救,我帮你救。”祁婉抬眸看着她,语气冷淡而平静:“姑娘要我怎么做?”
那乐妓神色一滞,显然没料到祁婉真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默了须臾,又恢复那森然的模样,冷冷道:“晚了,我突然不想让你活着!”
祁婉:“…………”有病?
她手无缚鸡之力,也无寸铁傍身,只能一味的躲避她的来势汹汹的攻击,可腹部还是被捅了一刀,鲜血直流。
她咬咬牙,趁机拼尽全力死死握住那乐妓持着匕首的手,随后又将藏于袖中的金簪滑落至手心,一套动作行如流水,可就在她紧握着金簪,抬手正要捅向那乐妓之时,忽见一柄利剑如闪电般破空而来,那速度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柄利剑直直贯穿了乐妓的胸腔,乐妓的脸上还带着狰狞与不甘,却在瞬间定格。
祁婉微微一窒,直到那乐妓颓然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殿下,这盘棋,您若是不会下,臣可以教您。”
顾峥不徐不疾地走上前,随手将插在乐妓胸腔中的长剑拔了出来,猩红的血滴飞溅在他清隽的面容上,他却不以为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
“不必,今日多谢侯爷搭救。”
祁婉强忍着疼痛说完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刻,突然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横抱起。
男人的动作迅疾如风,却又蕴含着一种难能可贵的温柔。
“顾峥,你做什么?!”祁婉满脸错愕地猛然抬眸,却不期然撞入了他那仿若寒潭般深邃的眼眸之中。
他嗤笑了声,眼神中透着轻傲,腔调散漫:“殿下莫非觉得,您现在这幅样子能走着回到冷宫?”
祁婉语塞。
“齐毅,地上的,派人送回冷宫。”他迈开腿往外走,顺带抛下了一句:“殿中所有人,一个不留。”
齐毅拱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