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婉望着顾峥拽着齐毅离去的身影,心中只觉得好笑。
待那喧闹声渐渐远去,婚房里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她掩上房门,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烛火跃动,明灭交替,映照下的婚房,在这昏黄而又暧昧的光影里,竟莫名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缱绻韵致,让她不由得心生恍惚。
“无可替代……”她抬眸看向那依旧摇曳的红烛,轻声喃喃:“顾峥,你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世间纷繁迷离,真假难分,就好比当年的虞沁,自诩会怜恤她、珍视她,可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不单是虞沁,就连江羡、花妤亦是如此。
好似所有人都是这样,在现实与权利面前,旁的人无用,便可随意舍弃。
她本是无意卷入这场婚事,原想着找机会解释清楚便好,可如今,事情似乎朝着她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了。
次日清晨,缕缕朝阳透过那轻薄的窗纱,斑驳地倾洒于屋内。她简单梳妆后,推开了房门。
然而,门刚一打开,就见蔺桉雪端着一碟精致的桃花酥站在门前,嘴里还叼着一个,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尝尝么?感觉味道还不错。”
祁婉愣了愣,“你还会做桃花酥?”
“殿下,你看我像会下厨的人吗?”蔺桉雪耸了耸肩,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又俏皮的笑意,“我上得了战场,下不了厨房。我沈伯伯老是数落我,说我一做饭,那厨房就跟被点了炮仗似的。”
祁婉闻言,不禁掩口笑出声来。
“别笑啦,快尝尝!”蔺桉雪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碟中拈起一块桃花酥,不由分说地塞到她口中。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当这桃花酥的香甜在她口中缓缓散开时,她却尝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过去,柳姨知道她的口味,所以在做桃花酥时,总会多添些糖。那么多年,她吃惯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桃花酥就是那种味道。可来到幽都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只有柳姨做的桃花酥是很甜很甜的。
“怎么吃个桃花酥还走神?”蔺桉雪微皱着眉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摩挲着手里的桃花酥,默了须臾,抬眸道:“以安,这桃花酥,哪来的?”
“方才在那边石桌上瞧见的,尝了尝,感觉味道还不错,便想着拿来给你也尝尝。”
祁婉微微一怔,难道是……顾峥?
“怎么了?”蔺桉雪咀嚼的动作突然一顿,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地问道:“这桃花酥……有问题?”
“没有问题,”祁婉轻轻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想跟你打听打听。”
蔺桉雪往前凑了凑,“哦?什么事?”
“顾峥的瞳色,为何同常人不太一样?”
此话一出,蔺桉雪神色略显复杂,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眸看向祁婉,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你知道炽丹吗?”
祁婉微微点头。
“这事儿说来话长,”蔺桉雪抿了抿唇,谨慎地环顾四周,见无异样,这才压低声音,道:“先帝还在世时,老侯爷想造反来着,他跟北蛮的人里应外合,养了不少北蛮的巫师,妄图将炽丹做成一种能让人服下后就失智听令的东西,所以,那会儿侯府的人几乎都是他的试验品。”
……试验品?
祁婉微怔,心中顿时恍然,这也难怪万婆婆会说老侯爷的孩子都活不过十岁。
“我听裴子禹说,当年老侯爷挺器重他的,”蔺桉雪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只是后来为了要什么纯正的炽丹,也沦为了试验品,不过他运气挺好,遇到了你皇叔,不然也死得透透的。”
“他要纯正的炽丹做什么?”
蔺桉雪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几分茫然:“我和子禹都不知道,也不理解。”
炽丹最初本是北蛮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出于体恤百姓、为民而制的克寒保暖的珍贵药物,因此纯正的炽丹除了避寒并没有旁的用处。
……避寒。
她陡然想起,当年在淮水河畔捡到他的时候,他那只眼睛的瞳色尚未变成如今这般妖异的红色。
难道他费尽心机谋取炽丹,是奔着柳庄而来的?
可他昨日说那些话时,又是那般的真切,全然不像虚假之辞。
想到这里,她面前的蔺桉雪突然皱着眉头,开口道:“我怎么感觉这桃花酥吃多了,有点齁的慌。”
“有吗?”
“可能是我吃的太多了吧,”她撇了撇嘴,把手里的桃花酥放回了碟中,“若是我会做的话,定会在它里面裹一层辣油,然后放锅里煎个七七四十九天,那滋味儿,保准比现在这寡淡又齁甜的强多了。”
蔺桉雪说得津津有味,丝毫未曾察觉顾峥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祁婉见此情形,赶忙干咳了两声,试图提醒她。
然而蔺桉雪正说得兴头正盛,压根没有留意到她的暗示,无奈之下,她只好暗戳戳地轻轻踢了蔺桉雪一脚。
蔺桉雪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可当她侧过身,看到顾峥端着一碟桃花酥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浑身一颤,那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磕磕巴巴道:“呃……那什么,笙笙,我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我去找裴子禹治治眼睛了,告辞!”
话音未落,蔺桉雪脚下生风般,拔腿就跑,眨眼间就一溜烟跑得没了影踪。
祁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
顾峥瞥了一眼后,款步走上前,将桃花酥递到了她面前:“幽都卖的桃花酥味道寡淡,我特意给你做了一些。”
“侯爷这是官位坐不下去了,想来给我做厨役了?”
顾峥闻言,眉梢轻挑,故意靠近她,近到几乎能感受彼此温热的呼吸。
他眼神中透着轻傲,腔调散漫:“殿下若是乐意,倒也未尝不可。”
祁婉呼吸滞住,一时语塞。
“殿下,有些事,您心中若存疑问,何不直接来问正主?”顾峥侧首看她,眼眸中含着懒散的笑意,“顾某定当知无不言。”
祁婉目光一凝,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侯爷竟喜欢听人墙角。”
“我这是明目张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