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到底在期望些什么

“你倒是还自豪上了？”

　　祁婉轻哼一声，转过身将手中的桃花酥搁下，而后施施然坐了下来，“再过两日便是沈千蔓回门之期，侯爷若是得闲，不妨与我一道前往。”

　　“殿下就不怕沈巍起疑心？”

　　此话一出，祁婉倍感无语，顾峥明明心知肚明，却偏偏还要佯装不知，反过来问她。

　　依顾峥在城中的名声，虞沁将沈千蔓赐婚于他，按常理来说，成婚这日，任谁都会觉得顾峥定然不会理睬，场面理应清冷落寞才是。

　　可顾峥倒好，全然不按常理出牌，行事风格那叫一个怎么热闹怎么来，就好似等着沈巍派暗哨来探查。

　　“沈巍倘若会起疑心，只怕昨日便已然有所察觉，”她斟了一盏茶，淡淡撇去浮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轻抿一口，“事到如今，侯爷还不愿坦言相告吗？”

　　顾峥唇角一勾，含笑轻叹道：“殿下这是怀疑我？”

　　“侯爷让我如何信得过？”祁婉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透着淡淡的疏离，“且不论你是何时猜到的，就沈千蔓而言，她所知甚多。沈巍一贯心思深沉，容不得半点威胁存在。一旦他觉察到沈千蔓逃婚，那必然不会让她活着踏出幽都半步的。”

　　顾峥缓缓掩上门扇，步履从容地走上前来，继而安然坐在了她的身旁，悠悠道：“沈巍的长子沈启弘，想必殿下略有耳闻，此人在今年春闱中斩获了会元，旁人夺得会元倒不足为怪，可唯独沈启弘不行。此人整日沉湎于酒色之中，声名狼藉，甚至连考场都未曾涉足，这其中的手段昭然若揭。”

　　若没有那些人插手，斩获会元之人或许会是那位名叫苏渊的寒门学子。

　　此人向来以学识渊博闻名于同窗之间，却不想一朝落榜，让他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然而，他不甘就此顺从命运，为了求得一个公道，便毅然决然地向御史台呈交了诉状，恳请对此次落榜之事进行彻查，怎奈屡次三番遭到拒绝。

　　前世在她中了十二寒霜泪不久，便传来他自刎身亡的噩耗。

　　不过细细想来，只怕所谓的自刎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实际上是被满门屠戮。前世她曾去过苏家，毫无例外，家中空寂无人。

　　蚁民与山岳相斗，大抵就是这样的结局。有苦难言，有冤难诉。

　　只是顾峥如此行事，莫非是想借此事将沈家铲除？可沈家根基深厚，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撼动？

　　祁婉回过神，抬眸问道：“侯爷想说什么？此事与沈千蔓又有何干系？”

　　“正如你所言，沈千蔓知道的事太多，沈巍决不会留她性命，”顾峥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不疾不徐道，“她想逃，我便帮她一把。”

　　“我不信侯爷真的会帮她。”

　　“殿下不想让她死，我便不会让她死。”他慵懒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她只需设法逃入侯府即可，待到回门那日，便能让沈巍自乱阵脚。”

　　……回门那日？

　　祁婉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情绪，涩声道：“侯爷当真是远见卓识，原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侯爷谋划好的局！”

　　“我——”

　　“侯爷，”祁婉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打断道：“有些话你明明可以直言相告，又何必这般藏头露尾，如此戏耍于我？”话落，她毅然转身，猛地拉开了房门，随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门外，寒风瑟瑟，吹拂起她的衣袂，飘飘扬扬。

　　明明已经习惯了寒冷，可这股寒风却犹如一支淬毒的冷箭，直直地射进了她的心底。

　　也是……她到底在期望些什么，顾峥从始至终不就是个满腹心机之人吗？他的心就如同那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难以捉摸，又怎会有真心可言？

　　忽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了周遭的静谧，祁婉身形一顿，举目便望见衿秋匆匆奔来，她气喘吁吁道：“殿下！江千户说有要事要与您想商，他这会儿正在冷宫外面候着呢！”

　　“你没同他说我不在？”

　　“说了呀，殿下。”衿秋赶忙应道，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和无奈，“奴婢当时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您不在这儿，可他却执拗得很呢，说什么他会一直在冷宫外候着，非要等到您愿意见他为止。奴婢劝了又劝，可根本不管用，实在是没辙了，不得已才偷偷溜出来找殿下您的，就怕他一直在那儿干等着，回头又生出什么别的事端来。”

　　祁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烦躁，缓缓道：“罢了，走吧，我们回去。”

　　*

　　冷宫外。

　　远远地，她便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孑然立于门前，在周遭萧瑟的氛围映衬下，那身影显得无比落寞。

　　祁婉脚步一顿，冷声道：“千户大人，哦不对，我如今应当唤你指挥使大人了吧。”

　　那身影听到声音后，微微一僵，随后缓缓转过身，待见到祁婉那一刻，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瞬间燃起了光芒。他迫不及待地急忙往前跨出一大步，脚下的步子都显得有些慌乱，“笙……殿下。”

　　“什么要紧事？”

　　“我找太后要来了你的解药。”他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手指都微微颤抖着，赶忙伸手探入衣袖之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随后，他快步走上前，将那小瓷瓶塞到了祁婉的手中。

　　她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前世费尽心力、倾其所有去苦苦追寻的东西，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江羡，”她长叹了口气，沉声道：“这只是压制的药，不要为了这个东西，去替太后做那些违心的事，不值得。”

　　他垂下了眼帘，遮掩住了眼底的落寞，静默许久，才淡淡道：“是我的错，那日我未曾料到他们竟会对你做出那般之事，是我长久以来太过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给予你的，便是你所需要的，我以为我所谓的保护就能切实地护你周全……”

　　话语间，一只乌鸦骤然从枝头惊飞而起，那沙哑的叫声犹如一道凌厉的锋芒，硬生生地划破了寂静的苍穹。

　　“江羡，我说过，我所行之路，纵是荆棘密布，那也只是我的路，与旁人无关。”她微微仰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黑影，“你替太后做了何事，她才愿将这药给你？”

　　**

　　顾峥推门而出之时，祁婉早已离开武安侯府。

　　他眉头轻敛，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旁不紧不慢清扫着院子的万婆婆身上。

　　“万娘，殿下呢？”

　　万婆婆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眼望向他，“老奴方才瞧见有个丫头匆匆寻来，说什么江千户有要紧事求见，便出——”

　　不等万婆婆把话说完，顾峥已然面色阴沉，当即就带着人，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径直朝着侯府外走去了，那身影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万婆婆见状，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冲着顾峥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侯爷，你这是做什么去啊？！”